序曲

從車流如織的大路拐進一條岔路,一直往前,最深處有一所大房子。附近的其它房子也很大,但這一棟特別氣派。從小學放學回家,經過這家門口的時候,宗吾總會想,所謂“豪宅”,就是這樣的吧?他還會想象裏面究竟住的是什麽樣的人。一定超級有錢的。院子裏大概還有遊泳池吧?大概還養著像牛一樣大的狼狗吧?

大門上鏤刻著美麗的花紋。宗吾每次都想透過縫隙向裏看一看。之所以忍住了,是因為覺得這樣一所“豪宅”,肯定會有一位特別可怕的看門人。

一個絕佳的機會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來臨了。

那天風很大。宗吾正頂著風,像往常一樣走著,頭上的棒球帽忽然向後飛去。他急忙回頭,正看見帽子飛過了圍墻。

是那座豪宅的圍墻。

該怎麽辦呢,宗吾想。要不要按門鈴,請裏面的人幫忙撿一下?

他一邊盤算著,一邊走了過去,卻發現平日裏總是牢牢關閉的大門,今天居然開著一條縫,就像在說“請進”似的。似乎也沒有可怕的看門人。

宗吾戰戰兢兢地推開了門。如果被人看到,只要說是來撿帽子的就好了吧。

他踏進院內,眺望著大房子。那是一棟兩層樓房,就像外國影片裏出現的那種。院子裏沒有遊泳池,不過很寬敞。

目光落到腳下,一條平平整整的石板路直通玄關。宗吾把視線從玄關向旁邊挪了挪,看見了帽子。它就落在房子的墻根下,緊挨著一扇窗。

他一邊留神著窗子裏有沒有人,一邊走了過去。窗簾開著,屋內景象一覽無余。窗邊裝飾著玫瑰花。是紅色的玫瑰。

彎腰撿起帽子之後,他又朝窗子瞟了一眼。窗沿不算高,伸長脖子就能一探究竟。他站在窗下,抓住窗框,把腳一點點踮起來。

先看見的是天花板上的吊燈,接著是掛在墻上的時鐘。正當他努力伸著脖子,想往下多看一點的時候,一個人出現在視野中。他嚇了一跳,趕緊縮了回去。

不過,他仍然想再看一眼,因為他覺得那是個小女孩,而且好像在睡覺。

伸長脖子一看,果然是這樣。一個穿著紅毛衣的女孩,正坐在輪椅上睡著。

她看上去和宗吾差不多大。雪白的面頰,粉色的唇,長長的睫毛。胸脯微微地上下起伏著,似乎還能聽見她熟睡時的呼吸。

為什麽坐在輪椅上呢?大概是腿腳不便吧?

宗吾離開窗戶,向大門走去。來到路上,把門恢復原狀,便回家去了。

從那之後,女孩的事就在他腦海中盤桓不去。他忽然發覺,那雪白的肌膚、花瓣似的嘴唇、長睫毛覆蓋下的眼睛,都是他有生以來未曾見過的。

無論怎樣,都想再見她一面啊——每次經過大宅門口的時候,他都會這麽想。其實那時也算不上見面,只是從窗戶裏看了一眼。

要不要再拿帽子當借口?可要是那天的風不大,謊話就會一下子被拆穿了呀。

有一天,他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他發現,不用帽子也行。宗吾折了一只紙飛機,站在大宅前面,確定周圍沒人之後,把飛機向著圍墻另一邊扔了過去。

然後,他按響了門鈴。只要說是來撿紙飛機的,應該就會讓自己進去了吧。

可是等了很久,也沒人應門。宗吾不知道該怎麽辦,試著推了推門。大門居然意外地毫不抵抗,就此打開。

朝裏面看了看,好像沒有人。扔進去的紙飛機落在通往玄關的石板路的正中央。他撿起紙飛機,慢慢向大宅走去,靠近那扇窗。今天蕾絲窗簾是關著的,遠遠望去,什麽都看不見。

他站在窗下,像上次一樣,挺直了脊背,臉貼在玻璃窗上。透過蕾絲窗簾,能隱隱約約看見室內的景象。

那個女孩好像不在,這讓宗吾很失望。

他放棄了,離開窗戶,打算回家。可剛邁開腳步,大門忽然開了。

一個女人推著輪椅走了進來。她立刻發現了宗吾,驚訝地停下了腳步。你是誰?在這裏做什麽?——她的目光中流露出責備。

宗吾跑過去,給她看那只紙飛機。“這個飛進來了,我就……雖然按了門鈴,但是……”

一臉懷疑神色的女人聽了這話,似乎稍微放心了些,點點頭,說:“哦,是這麽回事啊。”她看上去和宗吾的母親差不多年紀,瘦削卻美麗。宗吾想起,她長得有點像某個演員。

他看看輪椅,那個女孩正坐在上面。今天她穿的是藍衣服,和上次一樣,似乎正在熟睡。

“怎麽了?”女人問他。

“啊……沒什麽。”他姑且這樣應了一聲,又覺得還必須說點什麽,“她睡得好香啊。”

女人微微一笑:“對吧?”她正了正女孩蓋在女孩膝頭的毛毯。

“是不是腿腳不好,不能走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