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4頁)

“沒錯。”

“就像是上帝——或者是你所信仰的其他什麽神靈——有一份很長的名單,列出了世上每個人的名字。當上帝手中的鐘表指針指向某個時刻,生命就結束了。一些人就消失了……嗯,我也有我自己的名單。”

“十個人的名單。”

“十個……其中的區別在於,上帝殺人好像並沒有什麽理由。但是我有。”

文森特不說話了。有一陣子,他既感到聰明也不感到餓。他只是正常的文森特,聽一個朋友在說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現在,我終於覺得我們的關系非常鐵,所以可以放心地告訴你這個原因。”

然後他繼續講了下去。

她的汽車引擎蓋上反射著一道月亮的白光,直刺她的雙眼。

艾米莉亞·薩克斯正沿著伊斯特河疾駛,緊急情況下使用的警燈斜放在儀表板上方。

她覺得自己快被壓垮了。過去幾天裏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警察中的某些敗類可能已卷入謀殺本·克裏萊和弗蘭克·薩克斯基的犯罪團夥中。高級警監弗萊厄蒂可能隨時會讓她放下手中的案子。丹尼斯·貝克爾的監視,以及因為尼克的罪行而導致的不信任,這些都令她倍感壓力。另外還有副高級警監傑弗裏斯的粗暴態度。

最糟糕的是關於她父親的消息。

想想:你辛苦地工作,放棄心靈的寧靜,冒著生命危險,如果這些最終會毀了你心中最可敬的本質,那麽還有什麽希望可言呢?

她猛地把變速杆撥到四擋,將車速提到七十碼。引擎轟轟的聲音仿佛是半夜裏的狼嚎。

沒有哪個警察會比她的父親更優秀,更堅定,更有良知。但是,看看別人都對他做了些什麽……然後她又意識到,不,不,她不能這麽想。別人並沒有對他做什麽,是她父親自甘墮落。

她記憶中的赫爾曼·薩克斯冷靜而幽默,喜歡和朋友們一起在下午看賽車,也喜歡和女兒去拿騷區的舊貨市場淘寶,尋找罕見的汽車化油器、墊片或排氣管。可是,現在她才知道這些性格僅僅是表面現象,隱藏在外表之下的卻是一個更為陰暗的人格,一個她壓根就不了解的人。

艾米莉亞·薩克斯的內心感到焦躁不安,這令她產生懷疑和困惑,也迫使她要去冒險——無論風險有多大。她因此而痛苦。但是,這樣做也有令人喜悅的回報,那就是解救無辜的人,或捉拿危險的犯罪分子。

這種熱情使她勇往直前;很明顯也能使她暫時忘記父親這回事。

雪佛蘭的車尾擺了一下,於是她輕輕刹車,穩住了車子。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但她知道這個問題毫無意義。林肯·萊姆說過,問罪犯為什麽要犯罪,這種問題是毫無疑義的。犯罪動機到底是貪婪、欲望、錯覺、報復,還是突發奇想,這種考慮只是在浪費時間。警察唯一需要回答的問題在於:我是不是做了我認為正確的事情,或者,我是不是甘心達不到這樣的正確標準?這才是每個人最終應該回答的問題。

過了布魯克林橋,再拐一個彎,駛離主要公路。然後再拐上十來個彎,一會向左,一會向右,但始終保持朝南的大方向。

最後,她看到了自己要找的那座碼頭,猛地一刹車,汽車在路上留下了十英尺的刹車痕跡。她從車裏出來,用力關上門。她穿過一座小公園,攀過水泥路障。薩克斯沒有理會那裏的警示牌,迎著呼嘯的寒風徑直走向碼頭。

天哪,這裏可真冷。

她走到一排低矮的木欄杆前停住,用戴著手套的手緊抓著欄杆。往事開始向她襲來:

在她十歲那年,一個溫暖的夏日夜晚,她父親將她舉起放在碼頭中間的塔門上——它還在那兒——緊緊地抓著她。她當時一點都不害怕,因為父親曾在社區的遊泳池裏教會她遊泳。即使刮來一陣風把他們吹落碼頭,他們也可以很輕松地遊回扶梯,邊笑邊比賽誰遊得快,然後再爬回碼頭——或許他們還會再次手拉手跳到水裏去,從十英尺高的地方一頭紮進渾濁而溫暖的水裏去。

在她十四歲的時候,有一次她父親端著咖啡,她自己則手拿一瓶汽水,他倆一起凝望著水面。父親談到了母親羅斯。“艾米,你媽媽,她脾氣不好。這並不是說她不愛你,你得記住。她就是那樣的人。不過,她為你感到驕傲。你知道她最近對我說過什麽嗎?”

後來,在她成為警察之後,也是站在這裏,就站在她今晚開來的同一款卡馬洛車旁邊(盡管當時車身被漆成黃色,挺適合這輛大馬力的汽車)。薩克斯穿著警服,赫爾曼則身著粗花呢夾克和燈芯絨褲。

“艾米,我遇到了麻煩。”

“什麽麻煩?”

“我患上的某種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