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淩晨一點四十五分

終於下雪了。

大片大片的雪花像降落傘般落下。積雪已達兩英寸,暗夜因此寂靜無聲。

愛德華·菲爾丁背著沉重的絲質背包,右手拿著裝有消音器的手槍,踏雪穿過帶狀樹林和樹叢。這裏是馬裏蘭州的貝塞斯達。他從FBI總部出發,開了兩輛“接力車”,一路回到這裏。所謂“接力車”是指專業搶匪在逃亡路線上預藏的車輛,中途換車以擺脫追兵。一路上他只在主要的高速公路上行駛,時速維持在最高限速。他把車子停在樹林的另一邊,徒步走完剩下的路。背包裏的鈔票沉重,讓他快不起來,雖說華盛頓這一帶屬於高房價郊區,地段寧靜,治安相對良好,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錢留在車上。

他慢慢走過側院,停在他租的房子與隔壁相隔的圍墻邊。

街上停的每輛車都很眼熟。

他的屋子裏,也沒有出現他不熟悉的動靜或陰影。

馬路對面朝向他的所有房屋內燈光全部熄滅,只有哈金斯家例外。這是正常現象。菲爾丁事先觀察到,哈金斯家很少在淩晨兩三點之前就寢。

他把裝錢的背包放在鄰居家的樹底下。他挺直身體,讓肌肉享受無重負的輕松。他沿著圍墻前進,檢查前院、後院、側院的地面。雪地上沒有腳印,房屋前面的人行道上也沒有。

菲爾丁拎起背包,繼續走向自己的房子。他預先布下幾道安全機關,以便留心是否來過不速之客。這些機關都是自制的,做法簡易卻很實用:在門口牽條橫線;前門的門閂與防風雪門上的小片油漆對齊;卷起藤墊的一角靠在門上。

這些手法是他從一個右翼網站學來的。該網站鼓吹自保,以免受到黑人、猶太人、聯邦政府的騷擾。雖然雪地足以顯示入侵者的腳印,但他仍小心檢查這些機關。因為想犯下完美的案件,就不能有一絲松懈。

他打開門鎖,思考著接下來的步驟。他只在這裏待五到十分鐘——將鈔票放進幾個裝有兒童玩具的箱子,然後帶走其他行李箱,開車上路。沿路有三輛事先安排好的接力車,一輛換一輛,開到馬裏蘭州的海洋城,搭上他租來的小船,兩天後抵達邁阿密,然後租飛機飛往哥斯達黎加,當晚他會搭客機飛到巴西。

然後他就可以——

菲爾丁不清楚她剛才躲在什麽地方。也許躲在門後吧;也許躲在衣櫃裏。錯愕不已的菲爾丁還來不及感受腎上腺素躥流全身的感覺,手槍便已被人搶走,瑪格麗特·盧卡斯大喊:“不許動,不許動,我們是聯邦探員!”

菲爾丁發現自己並沒有站住,而是向前傾倒,趴在地上,被她用力抓住,手槍抵著他的耳朵。鈔票被人拖走了,他的雙手被兩名彪悍的探員銬住,口袋也被搜遍。

探員拉他站起來,將他推進一張扶手椅。

凱奇與幾名男女探員從前門走進來,另有一名探員負責清點鈔票。

他臉上的表情說明他一片茫然。她說:“對了,那些暗線機關嗎?你愛逛的那個網站,宣傳什麽雅利安民兵之類的狗屁話,我們也跟大家一樣加入收藏夾了。”

“可是,雪地呢?”他問。他這時才因受驚而哆嗦起來,“雪地上沒有腳印啊。你們是怎麽進來的?”

“哦,我們向貝塞斯達消防隊借來了雲梯和鉤子。特攻小組和我是從你家樓上的窗戶爬進來的。”

就在此時,帕克·金凱德走進前門。盧卡斯對他點了點頭,解釋給菲爾丁聽:“消防車是他出的點子。”

這一點菲爾丁毫不懷疑。

帕克坐在菲爾丁對面的椅子上,雙手抱胸。帕克至今仍忍不住想把他當成“警探”。菲爾丁如今看起來蒼老了很多,像泄了氣的皮球。帕克記得不久前還希望不明身份者能活下來,因為他想研究這個人的大腦是如何運作的。兩個解謎大師的對決。如今他如願以償。然而現在的他絲毫感受不到職業上的好奇,只覺得惡心。

知道答案以後,謎題總是變得很簡單。

而且也變得十分無趣。 棒槌學堂·出 品

盧卡斯問他:“接下來的十年,你會蹲在一個八英尺見方的牢房裏,等最後有人替你打一針,想到這裏,不知道你作何感想?”

凱奇解釋:“反正你跟普通老百姓也很難相處。希望你會喜歡‘跟你這種人’待在一起。”

“我的確是比較喜歡跟我這種人相處。”菲爾丁說。

凱奇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繼續說:“波士頓、懷特普萊恩斯、費城的人也想找你過去。我猜哈特福德也一樣。”

菲爾丁訝異地挑起一條的眉毛。

帕克問:“掘墓者是你那家醫院的病人,對不對?專門關有犯罪傾向的精神病患者的那家?大衛·修斯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