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頁)

莉絲穿上外套。他會爭辯,還是同意?猜不透他的心思,她覺得心裏像是挽了一個疙瘩。她小心地說:“只需要一個小時就夠了。”他還是沒說話。“你看一個小時夠嗎?”

歐文從窗前轉過身來,問她剛才談了些什麽。

“我說的是沙袋。一個小時夠用嗎?”

“一個小時?當然夠用。”他變得如此平靜,使她吃驚。“不管怎麽說,我想天氣不見得會像他們說的那樣糟糕。你也知道,氣象預報員總愛誇大災情。”

司機駕著一輛白色巨型牽引貨車,將車速降到十三档中的最低一档。貨車經過一家餐館,開進停車場。他拉上車閘,關掉引擎,拿出一張地圖來查看。明天下午四點他就可以到達班戈了。

年輕的司機反戴著一頂海豚帽,腳穿一雙耐吉鞋。他從駕駛座爬出來,停在窗側後視鏡前失望地探看自己臉上星星點點的痤瘡。他往餐館那邊走去,路道上聽見一個甕甕的聲音說:“嘿,司機先生!”

一個身材巨大的男子突然來到他面前.兩條腿粗得像樹幹。司機停下腳步,驚訝地擡頭打量那張容光煥發的圓臉,咧嘴露齒的笑容,和一雙像孩子見到糖果一樣興奮的眼睛。

“你好,”司機結結巴巴地說。

那巨人忽然顯得尷尬起來,好像不知怎樣開口。“這輛車滿不錯,”他說,可他的眼睛並不看車,而是朝下俯視著司機。

“唔,謝謝。對不起,我累極了,得去找點吃的。”

“吃的,吃的,對。又是七喜。你看一,二,三,四,五,六……”他舉手數著停車場裏的汽車:“七。”他整理了一下保齡球般圓溜溜的腦袋上的那頂呢帽。他好像是個禿頭,該不是納粹光頭黨黨徒吧,司機猜想。

“哦嗬。八輛。”他指著剛開進停車場的一輛卡車。他噘起嘴來傻笑著說:“總有哪個混蛋會讓人掃興。”

“那是常有的事,真的。”司機想拔腳逃跑,可既怕遭司機同伴們嘲笑,又怕被這個巨人一腳踩扁。“嗯,先生,再見。”他邊說邊朝飯店那邊挪移。

巨人眼裏露出關切的神情。“等一等,等一等!你的車要往東開嗎?我要去波士頓。那是我們國家的發源地。我得上那兒去。”

年輕的司機擡頭擔憂地望著他深陷的眼睛。“對不起,我沒法給搭便車。我的老板是——”

“搭便車?”那人好奇地問。“給我搭便車?”

“嗯,我沒法載你。你懂我的意思吧?我幫一家公司開車,要是載上你,人家就會開除我。”

“不行,是嗎?是不是不行?”

“這是規定,真的。”

“那我怎麽辦呢?”

“在貨車站找便車搭恐怕不大合適,對嗎?”司機只敢用商量的口氣。“到馬路上舉起大拇指攔車,好嗎?”

“舉起大拇指攔車?”

“也許有人願意帶你。”

“舉起大拇指,那我會。用這辦法能去波士頓嗎?”

“看見那個路口的燈嗎?那是一一八號公路。往左拐,就是往北。那條路通到州際公路,然後一直通到波士頓。”

“謝謝你,司機先生。上帝保佑你。舉起大拇指攔車。”

巨人穿過空地一顛一拐地慢跑。司機默禱一聲,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也慶幸自己得到了跟夥伴們聚會時的話題——不用添油加醋也能得個滿堂采。

彼德·格裏姆回到醫院院長辦公室,坐到一張椅子上。阿達拉院長不經意地問:“他又幹什麽了?”像是重新提起剛被打斷的話題。

“你說什麽?”

阿達拉拍拍一個綠色卷宗夾。“護士的值班報告。胡魯貝克被準許進入醫院的C區。他可以到院子裏去。可以大搖大擺地走進太平間。他就是這麽進去的。他就是這麽走進冷凍庫的。哎,彼德,彼德……這可不妙。”阿達拉穿了一件嗶嘰羊毛衫,把小拇指插在最下邊的鈕扣孔裏。

“我查清楚了,”格裏姆說,“他是怎麽進入迪克·科勒的治療計劃。”

“老天,他該沒進入那個恢復治療中心吧?”

“沒有。他只能在這邊的院子裏活動。他在農場幫忙,好像是擠牛奶之類。”院長的助手往黑洞洞的窗外看去,那邊是醫院的非營利農場,幹活的是志願者和病人,有大約十英畝,一直延伸到山崖腳下。

“這些怎麽都沒記在档案裏呢?”阿達拉又拍了拍卷宗夾,像在教訓一只小狗。

“也許我們還短缺其他案卷。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真古怪。”

“董事會建議胡魯貝克參加那個項目了嗎?”阿達拉是馬斯丹醫院董事會成員。

“沒有。”格裏姆說。

“哦。”

“迪克·科勒也許悄悄地把他弄進了那個計劃。”

“悄悄弄進去?”阿達拉問。“這可不能含糊。你是不是說,他‘悄悄地把他弄進去了’?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