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5頁)

一分鐘後,一聲槍響劃破天際,緊接著又是另一聲。“幽靈”最終殺了那兩名船員。原諒我!張敬梓痛苦地在心中呐喊,原諒我,他在心裏對那兩個水手說,請原諒我!

他回過頭看見一艘橘色橡皮艇從霧中向他們駛來,“幽靈”緊緊尾隨著他們。張敬梓早就習慣了活在恐懼之中,但是過去恐懼是一種延續性的不安全感,你得學習面對它,那種不安全感與當前的恐懼完全不同。他突然從骨子裏感到絕望,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恐懼,一個瘋狂殺手正追著他最摯愛的家人和同伴。

“趴下!所有人都趴下!”他專心駕駛救生艇往岸上筆直開去,盡量保持著最高速度。

又傳來一聲槍響,子彈落在他們附近的水面。如果“幽靈”射中橡皮艇,他們就會瞬間沉沒。

一陣巨大、異常恐怖的聲音在空中咆哮。福州龍號已完全側翻沉入海底,在水面上消失,下沉造成一股巨浪,像炸彈震波一樣向四周沖開。張敬梓他們的救生艇離得很遠,沒受到任何影響,但“幽靈”就靠近得多了。“幽靈”回過頭看見一道滔天大浪向他撲過來。他急忙改變方向,但一瞬間,他就消失了。

張敬梓心想,一定是菩薩顯靈,讓“幽靈”掉進水中淹死了。

然而,才一會兒工夫,一直面對船尾的約翰·宋便叫了起來,“他還在那裏!追來了!‘幽靈’在我們後面!”

觀音菩薩今天大概到別處去忙了,張敬梓悲哀地想,如果我們想活下去,就得靠自己的力量了。他調整航向朝著岸上前進,加速遠離那些不再動彈的屍體和浮在水面如墓碑一般的幾片貨輪殘骸,碑上的墓志銘記載著盛船長,水手,以及過去兩周中成為朋友的那幫人的名字。

“他棄船了。”

“我的天啊。”朗·塞林托喃喃地說,話筒從他耳邊滑下。

“怎麽了?”哈羅德·皮博迪問。他肥肥的手取下了重重的眼鏡,驚訝地說:“他把船弄沉了?”

塞林托滿臉陰郁地點點頭。

“天呀,不會吧?”德爾瑞叫了起來。

林肯·萊姆轉過頭來,這是他身上少數能自由活動的部位之一,面向著那位肥胖的警察,聽見這個噩耗,他立即感覺熱血沸騰,當然,這純粹只是情緒上對頸部以下的幻覺。

德爾瑞停止踱步,皮博迪和科則相互對看著。塞林托低著頭看著地上的黃色拼花地板,一邊在接聽另一通電話,很快他又把頭擡起,說:“天呀,林肯,那艘船不見了,船上的人也一起消失了。”

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海岸警衛隊不知道他們到底出了什麽事,只知道有東西爆炸。十分鐘後,福州龍號便從雷達上消失了。”

“是意外嗎?”德爾瑞問。

“不知道。巡邏艦離了好幾海裏遠,而且沒人發出緊急求救信號,因此我們無法得知出事時的坐標。現在根本沒人知道他們的確切位置。”

地圖上,長島地區東端像魚尾一樣叉開,萊姆的目光停在地圖上的那只標示出福州龍號所在位置的紅色圖釘。“那裏離岸邊多遠?”

“大約一英裏左右。”

對這次海岸警衛隊攔截福州龍號的行動,萊姆至少設想過六種情形。有些預測樂觀,有些則涉及傷員甚至人命。逮捕罪犯就像商業交易,可以把風險降至最低,卻不可能排除它。但是,全船的老老少少全部淹死?不!他沒有這樣設想過。

天啊,他居然就這樣安穩地躺在這套三千美元的奢華病床上,處理“‘幽靈’在何處?”這樣雞毛蒜皮的小問題,仿佛這只是雞尾酒會上玩的遊戲,他不用怎麽費工夫,便能做出推斷,給了他們一個漂亮的答案,此後他沒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沒往下再設想幾步,沒有考慮到那些偷渡者可能會有這麽悲慘的結局。

他們是不存在的人,如果他們膽敢欺騙蛇頭,就會輕易被殺,如果他們膽敢抱怨,同樣也會被殺,永遠從這世上消失。

林肯·萊姆對自己很生氣。他應該知道“幽靈”有多危險,早該預料到會發生這種慘劇。他閉上跟睛,試圖舒緩靈魂深處的負擔。忘了死者,他經常這樣告訴自己,也經常與他的同僚分享這句話。現在他默默在心中反復提醒自己。然而,他卻做不到,他無法完全忘掉這些人,這些可憐的人。他們不是犯罪現場那些死不瞑目、齜牙唰嘴的屍體,那些屍體,你非得學會忘了他們才可以繼續工作。福州龍上的那些人之所以會死,全都是因為他。

萊姆原本想,在巡邏艦攔截下這艘船、逮捕“幽靈”、完成犯罪現場鑒定調查後,這件案子由他參與的部分就結束了。他可以為上醫院動手術做一些準備。但現在他知道自己不能對這案子放手了。他內在的狩獵天性驅使著他一定要找到“幽靈”,將他繩之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