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2/3頁)

在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見“幽靈”趴在地上,不停咳嗽喘氣。他一手捂著自己的喉嚨,而另一只手在地上胡亂摸索著,尋找武器。

一個影像閃進桑尼的腦海:他看見一臉嚴肅的父親,又為了一些小事而大聲斥責他。

接著是另一個:在桑尼的家鄉,那些被“幽靈”殺害的犧牲者,全身是血地躺在那家咖啡廳前的人行道上。

然後,他又看見另一個恐怖的景象,一個未發生的事:小紅死了,躺在黑暗中。老板也死了,他的臉已完全僵住不動,正如他失去活動能力的身體。

桑尼翻過身,拼命朝他的敵人爬去。

犯罪現場鑒定車戛然刹住,在唐人街這條街道上留下一道六米長的刹車痕。附近一家魚市場的魚貨簍融冰流出的臟水,讓這裏的街道又濕又滑。

阿米莉亞·薩克斯繃著一張臉下車,身旁跟著移民局探員阿蘭·科和埃迪·鄧兩人。他們快步奔進一條臭氣沖天的巷子,來到那群身穿制服的第五分局男女管察面前。他們無事可做地站在那兒,臉上露出在犯罪現場經常可見的那種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

盡管這是個兇殺案現場。

薩克斯放慢腳步,看向地上的那具屍體。

桑尼腹部朝下,躺在臟兮兮的鵝卵石地上。他的眼睛微睜,雙手手掌落在肩膀兩側的位置,平攤撐住地面,擺出一個準備做伏地挺身的動作。

薩克斯愣住了,她突然有股沖動,想蹲下身去握住這個男人的手。這些年來,她在萊姆訓練之下已走過不少次格子,但這是她第一次碰上被害人是自己的朋友。

他也是萊姆的朋友。

然而,她還是強忍住這股情感的沖動。畢竟,現場就是現場,不能有任何差別待遇。而且林肯·萊姆也經常強調,汙染犯罪現場最嚴重的人,往往是那些不小心的警察。

把頭轉開,不要再看死者了。想想萊姆的忠告:忘掉死者。

這還真有點困難。他們兩人都該忘掉,但要林肯·萊姆這麽做恐怕更難。薩克斯發現,在過去兩天,萊姆像變了個人似的居然和這個男人結成了好友,親密的程度超過以往她所見過的任何人。

她感到一股強烈的悲哀:還有太多話來不及聊,太多笑聲來不及分享,而這個人便永遠地沉默了。

但是,她接著又想到了另一個人——寶兒,想到她可能即將成為繼這起兇案之後的下一位被害人,如果他們再不抓住他的話。想到這點,薩克斯便強忍住了悲痛。

“我們照你說的做了,”一位穿著灰色制服的警員說,“沒有人進入現場,除了一位緊急醫療小組的急救人員之外。”他朝地上的屍體點點頭,“他的情況是DCDS。”

這是警察慣用的縮略語,毫無情感地形容了眼前的事實:被害人死於命案現場(Deceased Confirmed Dead at the Scene)。

阿蘭·科探員緩緩走到她身邊,“真遺憾。”他搔著頭上的紅發說,但語氣裏的悲哀卻不怎麽誠懇。

“是啊。”

“他可是個好人呢。”

“他的確是。”她難過地說,同時又想:他比你好不知幾百倍,昨天要不是你搞砸了那場行動,我們早就逮捕了“幽靈”。這樣桑尼就不會死,寶兒和張家的人也就安全了。

她對那群警察說:“我要開始做現場鑒定了,請你們都離開這裏好嗎?”

天啊,她心想,極不願意開始現在該做的事——盡管她已預料到這個現場並不難處理,真正困難的是在情感方面。

她戴上耳機,把插頭接上無線電。

好,快開始吧。做就對了。

她呼叫總部,請總機把無線電轉接至萊姆家中的電話。

耳機傳出哢嗒一聲。

“喂?”萊姆接起電話。

她說:“我抵達現場了。”

電話那端的聲音停了一下,然後才又傳出:“情況如何。”

她察覺到,萊姆正努力壓抑話語中的期望情緒。

“他死了。”

萊姆一語不發,沉默了好一會兒:“我知道了。”

“很遺憾,林肯。”她輕柔地說。

又是一陣沉默,而後他才說:“別用名字叫我,薩克斯,你忘了這樣會招來噩運。”他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好了,快開始吧,做現場鑒定,我們已沒有多少時間可去找張家的人了。”

“好的,萊姆,我正在做了。”

她迅速換上鑒定防護服,開始處理現場。薩克斯刮下屍體指甲縫裏的殘屑、收集土壤樣本、研究彈道、采集腳印、彈殼與彈頭。她一一拍下照片,采集了上面的指紋。

然而,她感覺自己只是一步步按照程序在處理現場。不行,她提醒自己,你這副樣子簡直就和新手沒有區別。我們沒時間只是搜集證物而已,想想寶兒,想想張家的人,提供萊姆一些他可以判斷的線索。快點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