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比·天/現在(第2/2頁)

“他說黛安卓·華茲納是你女朋友,還說你讓她懷孕了;而且兇殺案那晚,她跟你在一起,那時她就已經懷孕了。”

班恩的手指遮住臉。我從指縫中看到他的眼睛眨呀眨。他說話的時候也不把手移開,所以根本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他說了兩次,我也問了兩次,問他究竟在講什麽,第三次他索性擡起頭,兩頰向內縮,身體前傾。

“你他媽的幹嗎一直問黛安卓的事?你滿腦子都是黛安卓!你明明知道再這樣搞下去,事情會被你搞砸的!本來你還有機會可以相信我的,你可以痛改前非,相信你親哥哥這一次!我可是你認識的人!別說你不懂我這種謊話。你還不明白嗎,麗比?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說我有罪也好,無罪也罷,我們都知道我哪兒都去不了。沒有什麽DNA可以救我出去——我們的家早就沒了。也就是說,我出不去了。也就是說,全世界都認為我殺了我們的家人也無所謂,我唯一在乎的、唯一想讓她相信我沒有殺了全家的人,就是你啊!”

“你怎麽可以怪我懷疑你是……”

“為什麽不可以!我當然可以怪你啊!我可以怪你不相信我。聽著,小時候你撒謊、你腦袋糊塗,我都可以原諒你;但是,麗比,現在呢?我說你,你都三十好幾了,怎麽還相信我們天家人會做出這種事?”

“我真的相信我們天家人就會做這種事。”我火氣也上來了,胸口劇烈起伏。“我絕對相信我們的血統有問題。我也流著天家的血。我會把人打到滿地找牙。對,我就是這種人。我會砸了門窗……而且也會殺生。每次我低下頭,十次有五次看到自己的手握成拳頭。”

“你覺得我們天家人就那麽壞?

“沒錯。”

“即使我們身上也流著媽媽的血?”

“沒錯。”

“小妹,我真替你感到難過。”

“黛安卓在哪裏?”

“別再問了,麗比。”

“孩子呢?你把孩子怎麽了?”

我渾身發熱,覺得惡心。如果這孩子還活著,今年已經(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天啊,二十四歲了,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寶寶了。我想象這孩子長大成人的模樣,但是我腦海裏浮現的還是當年那個繈褓中的孩子。算了,反正我連想象自己長大成人都有困難。明年生日我就滿三十二歲,正好是媽遇害時的年紀。那時候的她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我這輩子永遠都不可能像她那麽成熟。

如果那孩子還活著的話,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我又開始胡思亂想——想著要是這樣該有多好:如果大家都還活著的話,我們會一起住在金納吉鎮的家,蜜雪坐鎮客廳,還是推著她那副超大的眼鏡,對著一群朝她翻白眼的小鬼大呼小叫,而小鬼們還是乖乖照著她的話去做;二姐黛比還是一樣胖,話也還是一樣多,嫁給務農的大塊頭金發姐夫,她的農舍裏有一間她專屬的房間,裏面隨處可見緞帶、拼布和熱熔膠槍,讓她可以做手工藝;我媽五十好幾,身體胖了、頭發白了,但還是愛和黛安阿姨拌嘴;然後,班恩的小孩走進來——是個女兒,滿頭紅發,大約二十來歲,身材苗條、充滿自信,纖細的手腕戴著叮叮當當的手鐲,大學剛畢業,根本不把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裏,典型的天家人。

我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氣管收縮,一時間咳嗽不止。隔壁的訪客探頭看了看,確定我不會咳死後,便回頭和兒子說話去了。

“班恩,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要知道。我就是要知道。”

“麗比,你贏不了的。如果我告訴你我沒罪,那表示你有罪了,你毀了我的人生。如果我告訴你我有罪……我想你也不會好過到哪兒去,不是嗎?”

他說得沒錯。這正是我多年來進退兩難的原因之一。我拋出別的問題:“那崔伊·堤百諾呢?”

“崔伊·堤百諾。”

“我知道他是個賭鬼,還愛胡作非為,跟你是朋友,那晚跟你在一起,還有黛安卓。聽起來不太妙。”

“你從哪裏聽來的?”班恩看著我的眼睛,接著視線往上,盯著我紅色的發根,盯得我的耳朵都紅了。

“爸跟我說的。他說他欠了崔伊·堤百諾一筆錢,而且——”

“爸?你現在也叫他‘爸’啦?”

“路尼說——”

“路尼放屁!成熟一點吧,麗比。你非選一邊站不可。你可以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想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想到你想破頭;或者你也可以選擇相信你自己。選一邊站吧!站在我這邊,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