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2/4頁)

另外,有時夫人來病房,拖鞋底下還會沾著泥。我想她是不在乎或是沒發覺吧。但住院樓前就是中庭,長滿了栽植的灌木,可見夫人直接穿著拖鞋去過那裏。為什麽要躲在那種地方呢?鑒於佐伯先生經常在他哥哥的醫院露面,雖說當時我沒看到他的身影,但大體能推斷出來。我還有很多話想說,不過現在先說一下我為澤田先生保管遺囑的經過吧。

那是在澤田先生出院的兩天前。澤田先生趁夫人去醫務室時,請求我第二天上午九點來,說是想拜托我一件事。夫人以服侍病人為名,一直在附近的旅館過夜,但來病房大多是在上午十一點過後,或下午一兩點的時候。據夫人說,因為住宅需要收拾,所以總是回了一趟家再過來的,但不知是真是假。我覺得家裏不可能每天都要收拾,應該是她在旅館過得太自由,早上睡了懶覺。由此可知,澤田先生要我上午九點來是想避開妻子,偷偷托我辦事。於是,第二天早上我準時到了醫院。果不出所料,夫人不在病房。當時澤田先生交給我的就是那份遺囑。

澤田先生說,之前他在佐伯律師的見證下寫過遺囑,由夫人繼承全部遺產,上面還寫了原因:大女兒豐子小姐已經進了別人家門,二女兒妙子小姐可以靠畫畫生存,而夫人伊佐子沒有獨立謀生的手段,所以才贈予所有遺產。但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所以寫了一份新遺囑,希望我能為他保管。澤田先生把遺囑遞給我,吩咐我別告訴他妻子,托我在他死後把兩個女兒叫來,再出示遺囑。於是我就拿著這份遺囑,沒對任何人說。我認識的律師告訴我,只要有親筆簽名和本人書寫的年月日,遺囑就是完整的,最新日期的遺囑才有效,以前寫的遺囑將作廢。

聽說澤田先生半夜去了平時不用的二樓,在那裏心臟病發作而死。我不知道澤田先生為什麽要在深更半夜一個人上二樓。平時他從沒對我說過要去二樓辦什麽事。既然解剖結果表明澤田先生確實死於心肌梗死,那就沒法懷疑夫人了。雖然我還有疑惑未消,總覺得裏面有陷阱。

我這麽說,是因為我知道夫人每天都在盼澤田先生死。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她似乎是想靠“食療法”讓澤田先生營養失調,導致他心臟衰弱。只是,這麽做不可能立竿見影,想必夫人也漸漸焦急起來了。可不是嗎,在醫院裏,夫人見澤田先生恢復無望,就在病房附近的走廊上給朋友打電話,大叫什麽“老爹要死啦,馬上就要死啦”。那聲音直接傳進了病房。我想那也是一種精神戰吧,她是想徹底打垮澤田先生。夫人就是可以滿不在乎地說出那種話。去醫務室玩多半也是想勾搭人家年輕醫生。盡管有了佐伯先生這個情夫,但她不像是那種會守著一個男人的女人。

夫人買熱海那家旅館花了不少錢,又是從銀行借的款,借款時拿澀谷的土地住宅做抵押才和銀行達成了協議。我認為,她急著想讓澤田先生早點兒死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你看,和銀行交涉不也是靠著佐伯先生嗎?佐伯先生還是共同出資者呢。哪知旅館的改造費用比預計的高,而且業績也不理想,赤字連連,錢是一個勁兒地往外流。我想共同出資者佐伯律師也一樣著急吧。

可以想象,只憑遺囑就把錢借給夫人的銀行也產生了不安。不管怎麽說,這可是信貸,卻又沒設置擔保。銀行方面希望夫人提供對等的擔保,但夫人沒有其他財產,自然是提供不出來的。別說還貸了,因為熱海的旅館夫人已陷入泥潭,還得向銀行借更多的錢。形勢逼得夫人必須變賣澀谷的土地住宅,但在澤田先生沒死前這是不可能的。買下熱海的旅館,以及向銀行借款,夫人全都瞞著澤田先生。再加上和佐伯律師的那層關系,夫人終究沒能說出口。就算采取一貫的高壓手段,就算虛情假意哀嘆哭訴,只有這件事澤田先生不可能同意。一旦售出澀谷的土地,澤田先生就不得不馬上移居別處,而且賣地所得要用來還銀行貸款,填補旅館的虧空,轉眼就會花得一分不剩。我想,夫人知道只有這件事澤田先生決不會答應,為了兌現遺囑,澤田先生的死已是當務之急。綜上所述,聽說澤田先生突然死亡時,我直覺其中必有犯罪,可是經過調查卻找不到什麽蛛絲馬跡,所以覺得不可思議。這時間點也未免太巧了。

遺囑方面,澤田先生去世後,我立刻把我保管的遺囑交給了兩個女兒。她們火速與委托律師一起趕到家庭案件法院。夫人和佐伯律師來了,保管者我也同席,拆開了遺囑。日期在後的新遺囑明言,本遺囑是對之前交給夫人之遺囑的改寫,幾乎將全部財產都贈予兩個女兒。而夫人的那一份,不過是銀行存款三百萬和市值兩百萬的有價證券吧。有效的自然是新的那份遺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