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覓手足一心分善惡,背金蘭只手淆因果

翌日,燕大古月園。

古月園向以荷塘聞名於世。

可惜此時已值深秋,泥塘幹涸,風露凋傷,假山下的蓮葉如同殘喘的老嫗,枯槁瑟縮地蜷曲成一團,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鄭涵匆匆地穿過湖面上的曲折的竹橋,向國文系的女生宿舍樓——古月堂走去。

他攔住了迎面曼步走來的一個女學生,“同學,請問你認識國文系的柳迪嗎?”

“她?”那個女生似乎很吃驚,上上下下地打量鄭涵,“她今天沒課,你去宿舍找找看!”

古月堂是四層的紅磚小樓,雖然有些時日了,但那白色的圓拱形門窗和歐式廊柱,看來卻別有一番風味。

盛夏時節,墻面由下而上爬滿了爬山虎,在墻角處猶是深綠,到二樓的窗時已轉成嫩紅,通透美麗。

不過而今,只殘存了爬藤類的葉脈。

從古月堂裏走出了兩名女生,見到鄭涵,很是留意,有些誇張地打量著他,鄭涵忙走上前,“同學,柳迪住在這裏嗎?”

“誰?”兩名女生都愣住了。

“柳迪。”

“你找她?”前面的女生失聲叫了起來,後面的忙推了她了一把,“是啊,是啊,她就住在這樓上。”

說完倆人就推推搡搡地走了,行至不遠,一個女生用驚訝又有點興奮的口氣低聲說,“他找柳迪!”隨後便是嗤嗤的笑聲,還不時回過頭來看他。

女人就是這樣婆婆媽媽的!無論年長還是年少,鄭涵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古月堂由於是女生宿舍,管理十分嚴格,來訪者只能在一樓的接待室等候。

由管理的老師通知被訪者,然後方能在接待室會面。

鄭涵坐在接待室的沙發上,心中浮想聯翩:“柳迪”這個名字起得好,鶯語嚦嚦,明快入耳,讓人想起“柳浪鶯啼”之類。

柳迪又是上海人,想來總是江南女子,身姿窈窕,細語呢噥。

但自己路上所見,有點說不出的怪異:柳迪好像名氣很大,路上所遇的人都認識她。

她似乎又是個很奇怪的人,提到她的女生,似乎總有一種曖昧的神情,有些吃驚,有些不屑,還有些隱約的嘲諷……看起來這位柳姑娘的人緣,好不到哪裏去。

根據鄭涵的經驗,能引起其它女生這樣反應的,不外以下幾種:要麽是極為優秀,相貌出眾,成績又好,卻又冷漠高傲不近人情。

要麽是有些令人不恥的小“癖好”,如偷竊、肮臟、撒謊等等……當然還有一種,就是這個女生相貌奇醜,醜到令人不敢接近……這位柳迪姑娘,又會是哪一種呢?

接待室的門細細地“吱扭——”一聲,被慢慢推開了。

鄭涵敏捷地站了起來,眼前走進來的這位姑娘,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身穿象牙白長袖碎花斜襟小襖,襟上兩粒淡紫色圓扣子,下著淺藍裙子。

油黑的齊耳短發,額頭光潔飽滿,濃黑英挺的雙眉,小巧微翹的鼻梁,飽滿的臉頰,挺括而微微翹起的下巴,真是個少見的美女!她略一擡頭,正好迎上了鄭涵炯炯的目光,臉上便升起了一片紅暈。

她不覺得低下頭,撥弄襟上的扣子。

這位姑娘倒挺害羞的!鄭涵心中暗想。

不過沒有哪個男人會對年輕女子臉上的紅暈反感,鄭涵當然也不例外。

如果說她看上去有什麽不足的話,就是她的身高。

相對於一般男生來說,似乎有點太高了,鄭涵暗暗比量了一下,剛好齊自己的眉頭。

不過她雖高,骨子裏卻透著嬌怯。

“同學,你就是柳迪?”

柳迪低著頭,“嗯”了一聲。

兩人面對面坐下,柳迪偶爾幾次擡起頭,卻又很快紅著臉低下頭去。

她的眼睛極美,睫毛烏黑濃密,又翹又長,眼仁很大,又黑又亮。

坐在鄭涵對面,令她感到拘謹,無論問什麽,總是“嗯、嗯”地回答。

習慣性地抿著嘴,每說一句話,便略帶歉意似地笑一下。

看來,她似乎只是不擅交際而已。

鄭涵心下暗忖。

竟然還有這樣的女子?美而不自知,謙卑退讓,還真是少見!

該進入正題了,鄭涵清了清嗓子:“同學,我是法律系大四的鄭涵,請恕我冒昧——”

柳迪有些緊張起來,“嗯?”

“我想知道關於你哥哥的信息!”鄭涵嚴肅地說。

“我哥哥?”柳迪愣了足有一分鐘,呆呆地看著鄭涵,鄭涵自覺莽撞,“對不起,我……”

柳迪直直地瞪著他,目光漸漸銳利起來,她猛地扯住了鄭涵的衣襟,“他在哪?他在哪?他在哪?他在哪……”

她哭喊著,反復詢問這句話,鄭涵慌了,忙示意她噤聲,“你不要叫了好不好,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

鄭涵費了好大的勁,才讓她平靜了下來,柳迪捂住臉,嚶嚶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