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6頁)

瞳在我懷裏低頭望著住田,無聲地哭了起來。她所流下的淚水,即使是在事後回想起來,我仍不覺得那是為了曾經傷害自己的人流的淚。但是,她對住田究竟抱持著什麽樣的情感,我無從得知。

我已經沒有體力再返回地下室了,只好和瞳在玄關旁邊等待警方到來。

我坐在地上,背靠著玄關旁的柱子,懷裏抱著瞳嬌小的身軀。

“謝謝你來救我。”她說,“我終於可以回家了對吧?”

我點點頭,意識已經開始朦朧,但不是因為疼痛,全身的疲憊就像一件溫暖的毛毯,將我的意識緊緊包裹。

“我可以睡一下嗎?”

我話聲剛落,在聽到回答之前已經閉上了眼睛。

警方的警笛將我從夢中喚醒,沖過來的警察看到瞳嚇得瞪大了雙眼。

“地下室裏還有三個人……”我說。

警察鐵青著臉,進屋子裏去了。但是,過一會兒回來玄關的警察卻捂著嘴說,地下室裏只有一個人。

“沒關系啦,一定是這個大姐姐記錯了。”

聽到瞳這麽說,警察一臉像是看到什麽恐怖東西的神色,輪流望著我們兩個,轉身便沖回警車叫後援了。

“這樣就好。”

相澤瞳擡起頭看著我,眨了一只眼睛。雖然意識朦朧,我知道這並不是夢。

在玄關旁,我仍閉著眼,聽見了開門的聲音。接著似乎有什麽巨大的東西從我身旁經過,臉頰感覺得到那股空氣的壓力。

我微微睜開眼,那是一個有人體交錯組合而成的詭異聚合物,接在胴體上的兩個頭,正和瞳互道珍重,好幾只手的其中一只伸了出來,憐愛地摸了摸瞳,那只手臂非常細,感覺像是小孩子的。

接著他們便像蜘蛛似的蠕動著手腳,消失在森林中。

“他們倆的事情,是秘密喔。”瞳說。

我也望向瞳,閉上了左眼。讓她知道我不會留下這段記憶的。

2

這個事件最後被當作誘拐監禁案件處理,兇嫌名叫住田道雄。報紙報導說,他在大學就讀的同時,也以童話作家的身份進行寫作。

砂織常來看我。這家醫院位於市中心的繁榮地帶,不會開車的她每次都請木村或是京子開車帶她來。

她擔心我住院無聊,帶了很多漫畫和小說來給我。

砂織絕口不問我在那棟屋子裏發生了什麽事,她知道這件事對我來說就像一場惡夢,體貼地不讓我再回想起來。

雖然與事實有些許出入,不過整件事情的經過大概就如同砂織帶來的報紙上報導的一樣。那棟屋子的前一個房客是住田,他把相澤瞳一直藏在地下室裏,發現了這件事的潮崎於是遭到毒手,我也因為潮崎而被卷入事件受了傷。

所有報紙或雜志裏,都沒提到瞳沒了手腳的事,還有她這一年多來是怎麽生存下來的。雜志上刊載著住田的詳細介紹,還將他以筆名三木俊發表的童話故事做特輯發表。

他是某家醫院院長的獨生子,念高中的時候便以童話作家的身份出道,為了上學方便,租屋在學校附近的公寓,之後便一直是離家一個人過生活。

住田高中畢業進了大學,仍繼續寫作童話,而大學時所租的屋子就是楓町的那棟藍磚屋。大學一開學他就搬進去,住了兩年。後來,也就是距今一年前他退掉藍磚屋,搬到大學附近新蓋的公寓裏。

住田搬離藍磚屋之後,接著住進去的就是潮崎。

持永和久本兩人的事情仍然沒人發現。雖然警方可能有察覺到什麽,不過雜志上完全沒有他們的相關報導。他們倆是什麽時候開始被關進地下室的呢?

瞳在一年前被誘拐,而和彌搞不好在誘拐案一發生後,馬上就追到那棟屋子去了。我想持永和久本一定是在瞳變成那副模樣之前,就已經在地下室了。

住田的確說了,和彌曾經拜訪過那棟藍磚屋。這樣的話,為什麽我第一次踏進那棟屋子的時候,左眼並沒有喚起當時的記憶呢?是因為我剛好沒看到可以成為關鍵鑰匙的事物?運氣還真差。要是和彌當初到過屋子的記憶復蘇,說不定我馬上就能夠確認兇手是住田了。

等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沒錯,既然時間是一年前,正好就是和彌戴著眼罩的時候,而且剛好遮的是左眼……如果和彌是在那種狀態下前往藍磚屋,左眼當然不會留下任何記憶。

周刊雜志和電視新聞的報導中,很多人提出各種論點推測為什麽住田會做出傷害殺人的行為。

譬如說,藉由傷害他人能夠獲得快感,或是他心中一直壓抑著對人類的厭惡,或是想模仿國外殺人犯等等各式各樣的臆測。不過,我總覺得住田不屬於那裏面的任何一種。

我眼中的住田,還要更冷靜,感覺像是科學家。我開始回想,當時對於拖著內臟在地上匍匐爬行的我,住田只是低下頭靜靜地看著。在那段惡夢般的記憶裏,不知為什麽,他總是一身醫生的白袍,雖然事實並非如此,但一直有個什麽讓我對他有著這樣的印象。或許他並不是在殺人。他只是把人分解,只是想要一直凝視所謂的生命究竟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