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獵捕 14(第2/8頁)

這是一副令人賞心悅目的景致,讓人印象深刻。很多個早上,傑斯佩爾爵士都是這樣站在自己英國外交部的辦公室窗前,注視著這一極富英國特色的場景。每當站在窗邊,沐浴著陽光,看著身著藍色軍服的騎兵經過,遊客們翹首欣賞,聽著穿過廣場傳來的馬具和馬刺碰擊的叮當聲,精神抖擻的馬匹打的響鼻兒聲以及老百姓的驚訝贊嘆聲,常常讓傑斯佩爾爵士感到,所有在此之前在其他小地方做大使的那些虛度的歲月都得到了補償。每當看到這個情景,他總會肩膀微微後張,紮在條紋褲子裏的小腹輕輕收緊,一股由衷的自豪感讓他下頜擡起,連脖子上的皺紋都“熨”平了。有時候,聽到馬蹄踏在礫石路面的嗒嗒聲,他會從辦公桌旁起身,站到新哥特式風格的窗前,看著馬隊經過,然後才回去處理文件或是國家大事。不過有時,回想起巴黎人半長的皮靴和柏林人的長筒馬靴曾經試圖跨越海峽改變眼前這一切,用皮靴的踐踏聲取代馬刺磕碰的叮咚聲,他就覺得鼻子一酸,眼睛一熱,急忙回到他的案牘裏去了。

不過今天早上卻不然。這會兒,他正怒氣沖沖地瞪著窗外,用力抿緊雙唇,以致本來就血色不多的薄唇,幾乎看不出了。種種跡象表明,傑斯佩爾・奎格利爵士正處於盛怒中。當然,他這會兒是獨自待在辦公室裏。

他是法國科的負責人,但關於海峽兩岸國家間的友誼問題從不需要他去裁決。所謂友誼,他這一輩子都沒體會出分毫。他只是外交部一個科室的負責人,職責是研究那個該死的地方的各種事件、野心、行動,以及不時出現的陰謀,然後向常務次官報告,並最終送達女王陛下的外交大臣手中。

他具備一切必需的條件,不然他也就不會獲得這一任命了。他在法國以外的地方從事外交工作多年,成績卓著;具備一貫恰當的政治判斷——雖然總是犯錯,但也都是為了與他當時的上司保持一致而不得不那樣做的;他個人的記錄非常好,值得引以為豪。他既沒有犯過大錯,也從沒有“對”得令人難堪;他從不支持非主流觀點,或是提出與整個體系中最高層中占絕對優勢的觀點相左的意見。

他與當時英國駐柏林大使的女兒的婚姻自然也不會有任何害處。事實上,那個女人真不是個結婚的好對象,但他的嶽丈後來成了國務副大臣助理。同時,這也使得一份一九三七年他從柏林發出的倒黴的備忘錄被人們遺忘了——那份備忘錄上說,德國重新武裝從政治意義上講對西歐的未來沒有實質影響。

戰爭期間他回到倫敦,有一陣子在巴爾幹科。他力主英國支持南斯拉夫米哈伊洛維奇遊擊隊[36]。當時的首相毫無理由地偏聽另一位默默無聞的年輕上尉的意見,年輕的奎格利因此被調到了法國科。那個上尉名叫菲茲洛伊・麥克裏恩,他曾傘降在南斯拉夫,他建議支持一個叫鐵托的可憐的共產黨人。

到法國科之後,他成為鼓吹英國支持阿爾及利亞吉羅將軍的主要人物,並因此聲名鵲起。如果吉羅不是被另一個駐在倫敦的資歷更淺的法國將軍取代的話,這原本也應該是個不錯的政治方略。那個法國將軍一直致力於組建一支叫做“自由法國”的部隊。至於溫斯頓・丘吉爾為什麽對這位法國將軍一直念念不忘,哪個行家都猜不透。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法國人都有用,所以也沒人能說傑斯佩爾爵士(一九六一年,傑斯佩爾因在外交界的“卓越”服務,被授予爵士爵位)缺乏成為一名優秀法國科領導的基本資質。一九六三年一月十四日,戴高樂總統在新聞發布會上宣布反對英國加入歐共體。發布會結束之後,傑斯佩爾爵士與法國外交大臣進行了二十分鐘頗不愉快的會晤,這使他對於法國總統本人更加沒有好感了。

有人敲門。傑斯佩爾爵士從窗邊轉過身來,從面前的記事本上拿起一張薄薄的藍色紙頁,仿佛剛剛開始閱覽一般。

“進來。”

年輕人走進辦公室,關上門走到辦公桌前。

傑斯佩爾爵士從半月形的眼鏡片上面打量了一下他。

“啊,勞埃德。我正在看你晚上遞交的這份報告。有趣,很有趣。一個法國高級探長向一位英國高級警官做出的非官方請求。之後該請求被轉給一位英國政治部資深警司。該警司認為應該向一位年輕的情報處成員咨詢,當然也是非官方的。是這樣吧,嗯?”

“是的,傑斯佩爾爵士。”

勞埃德望著站在窗邊的這位外交家的瘦小身形。他正在看著自己的報告,好像之前從沒讀過一樣。他知道,傑斯佩爾爵士至少已經好好讀過內容了。現在這樣渾不在意的研究很可能只是一種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