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馬爾默號剛把錨拋到加拉阿德灣二十英尋深的水裏,吉馬裏一行人就看見三艘鋁制小艇從村裏朝他們開過來。

吉馬裏和他的七名海盜同夥急著上岸。他們已經在海上漂了二十天,大多數時間都被禁錮在這艘中國籍的漁船上。新鮮的食物供給早就沒了,靠著歐式和菲律賓料理,他們已經將就兩周了。他們想重新吃到自己家鄉的燉羊肉大餐,重新踏上家鄉的沙地。

從海岸開來的小艇離馬爾默號還有一英裏遠。船上簇擁著的那些黑色腦袋,是來換班的。他們在馬爾默號停錨期間,會一直看守著它。

他們都是些衣衫襤褸的氏族成員,只有一個索馬裏人和他們不同。他規規矩矩地坐在第三條小艇的後部,穿戴整潔,一身剪裁考究的淺褐色旅行夾克,膝蓋上放著一個手提箱。他就是阿弗裏特選的談判專家,阿布迪先生。

“從現在開始,”伊克魯德船長說道,他用英語說的,船上的瑞典人、烏克蘭人、波蘭人還有菲律賓人都聽得懂,“我們一定要耐心。所有的話,由我來說。”

“別講話。”吉馬裏喊道。他不喜歡他的俘虜講話,因為吉馬裏的英語沒那麽好。

舷梯從船體一側被放了下去,替換的守衛爬了上來。他們大多都只有十幾歲,看著幾乎都夠不著舷梯的橫档。即使離岸只有一英裏,阿布迪先生也不喜歡在海上待著。他爬得很慢,每一步都牢牢抓著舷梯兩邊的繩索。他的腳剛一沾甲板,手提箱就被人遞了過來。

伊克魯德船長不認識他。但從他的衣著和舉止上判斷,這至少是個有教養的人。他走上前去。

“我是伊克魯德,馬爾默號的船長。”他說道。

阿布迪先生伸出手。“我是阿裏・阿布迪,索馬裏這邊指定的談判專家。”他的英語非常流利,有一點美國口音,“您之前沒有……我該怎麽說呢……做過索馬裏人民的客人?”

“是的,”船長說道,“而且我希望,如果可以,現在也不要。”

“當然當然,從您的角度,非常令人煩惱。不過,是否有人給您介紹過?沒有嗎?有些例行公事必須要過一下,這之後,真正意義上的談判才能開始。越早達成和解協議,您就能越早上路。”

伊克魯德船長知道,他在遠方的老板會和保險商還有律師開會,他們也會指定一名談判專家。他希望那個人也是有經驗的行家,能夠迅速達成贖金的協議,讓他們獲得自由。船長顯然不懂行,現在只有歐洲這一方會關心速度。

阿布迪首先關心的,是船長陪他去艦橋,通過船上的衛星電話,和斯德哥爾摩的控制中心以及談判辦公室取得聯系。談判辦公室預計會在勞埃德的總部倫敦。那裏是整個討價還價的中樞。阿布迪站在艦橋上審視甲板的時候,低聲說道:

“最好在甲板貨物之間的空間上搭一個帆布棚。這樣你的船員呼吸海上的空氣時就不會被太陽烤了。”

斯蒂格・伊克魯德曾經聽說過斯德哥爾摩綜合征,說的是綁架者和被綁架人之間,由於彼此接近而生成了一種友誼關系。但對這些劫持了他的船的人,他一點也沒有想過要舒緩自己內心的憎惡。不過在另一方面,這個有教養、衣著整潔、講話得體的索馬裏人阿裏・阿布迪對他而言,起碼是一個可以按照文明的方式溝通的人。

“多謝。”他說道。大副和二副就站在他身後,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伊克魯德沖他們點點頭,兩個人隨即離開艦橋,去搭帆布棚了。

“現在,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得和你們在斯德哥爾摩的人聯系了。”阿布迪說道。

衛星電話只用了幾秒鐘就接通了斯德哥爾摩。聽說船東和昌西・雷諾茲公司的人這會兒都在倫敦,阿布迪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曾經兩次為了其他氏族的首領,與昌西・雷諾茲公司談判,釋放了被扣押的船只。每次都只用了幾周的時間。阿布迪拿到了號碼,讓伊克魯德船長呼叫倫敦的律師。朱利安・雷諾茲接的電話。

“啊,雷諾茲先生,我們又通話了。我是阿裏・阿布迪。這會兒我正在馬爾默號的艦橋上,伊克魯德船長在我旁邊。”

倫敦這邊,朱利安・雷諾茲看來也挺高興。他用手蓋住話筒說道:“還是阿布迪。”包括加裏斯・伊萬斯在內,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倫敦這邊的每個人都聽過阿弗裏特的惡名——那是一個殘忍的老獨裁者,控制著加拉阿德海域。不過指派溫文爾雅的阿布迪仿佛黑夜中閃現出了一絲曙光。

“早上好,阿布迪先生,祝你平安。”

“也祝你平安。”阿布迪通過電波回應道。如果可以自由選擇的話,他懷疑瑞典人和英國佬會很樂意擰斷他的脖子。不過穆斯林式的問候是一種很不錯的禮節性嘗試。他喜歡有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