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對於倫敦聖詹姆斯、皮卡迪利和蓓爾美爾大街的紳士俱樂部來說,8月不是好月份。那是休假的月份,其間許多職員希望與家人一起外出度假,會員也有一半在鄉村和國外度假。

好多俱樂部關門了,由於各種原因留在首都的會員,只能去陌生的俱樂部聚會。因為根據俱樂部之間的協議,幾家為數不多的仍在營業的俱樂部,同時也要接待已關門俱樂部的會員們來喝酒和吃飯。

不過,到了這個月的最後一天,懷特俱樂部又開張了。亨利·庫姆斯爵士邀請一位比他年長十五歲的人來這裏共進午餐,那是他的一位前輩,擔任過秘密情報局的局長。

奈傑爾·歐文爵士七十四歲,已經退休十四年了。在前十年,他像之前離任的其他人一樣,是以“發揮余熱”的方式度過的。他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對世事的經驗和對權力渠道的了解,擔任了一系列董事職位,為他自己的晚年生活積累了一些資金。

到吃午飯那天為止,他已經徹底退休四年了。他回到了位於多塞特郡波白克半島上斯沃尼奇附近的家鄉,在那裏讀書寫作,沿著自然粗獷的海岸線散步,眺望英吉利海峽,偶爾還會坐火車去倫敦看望老朋友。那些朋友中也有很年輕的人,他們認為他依然充滿生機,相當活躍,因為在他那雙溫和的藍眼睛底下,隱藏著剃刀般鋒利的智慧。

最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對所有見到的人都彬彬有禮,這種傳統的禮儀掩蓋了他偶爾顯露出來的冷酷無情的鋼鐵般的意志。雖然年齡差距較大,但亨利·庫姆斯對他相當了解。

他們兩人都是傳統的蘇聯問題專家。歐文退休後,秘情局局長職位相繼落到了兩個東方學家和一個阿拉伯學家那裏,直到亨利·庫姆斯上台,才標志著與蘇聯做艱苦鬥爭的人又重新掌權。奈傑爾·歐文擔任局長的時候,庫姆斯在柏林幹得很好,他憑借自己的智慧頭腦與克格勃的東德情報網,乃至與東德間諜頭子馬庫斯·沃爾夫周旋,證明了自己是一名非常出色的特工。

歐文耐心地留在樓下擁擠的酒吧裏和庫姆斯聊些日常瑣碎,但他像普通人一樣好奇,為什麽他以前的門生,要他特地坐火車從多塞特趕到高溫潮濕的倫敦,來吃一頓午飯。直到他們換到樓上,在一張可俯視聖詹姆斯大街的靠窗桌子就座時,庫姆斯才切入主題,提到了請他吃飯的事由。

“有一些事情正在俄羅斯發生。”他說。

“應該說是許多事情,全都是壞事,我是從報紙上看來的。”歐文說。庫姆斯露出了微笑,他知道,老領導的消息來源可遠不止那些日報。

“我不想詳談,”他說,“這地方不行,現在這個時間也不行。我就說個大概情況吧。”

“好的。”歐文說。

庫姆斯給他大致講述了一下過去六個星期在莫斯科和倫敦發生的事情。尤其是在倫敦的那些事。

“上面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動,這是最終決定。”他說,“雖然令人惋惜,但事情只能順其自然任其發展。兩天前,我們尊敬的外交大臣就是這樣對我說的。”

“如果你認為我還能做些什麽,能去推動查爾斯國王大街的官員改變主意,恐怕你是高估了我。”奈傑爾爵士說,“我老了,而且已經退休了。如同詩裏說的那樣:比賽都結束了,熱情也耗盡了。”

“我有兩份文件,想讓您看一看。”庫姆斯說,“其中一份,是我們所能確定的關於已經發生的事情的詳細報告,從一個勇敢而又愚蠢的老頭,從科馬羅夫機要秘書的辦公桌上偷走一份文件開始。我們認為《黑色宣言》是真實的,但是否同意我們的觀點,可以由您自己判斷。”

“另一份呢?”

“就是《黑色宣言》。”

“謝謝你的信任。我該拿這兩份文件怎麽辦呢?”

“帶回家去,都看一看,或許您會有什麽看法。”

拌有果醬的米飯布丁空盤被撤走了。亨利·庫姆斯點了咖啡和兩杯俱樂部的佳釀葡萄酒,一種口味很好的芳塞卡。

“即使我同意你所說的一切,即便這個邪惡的宣言真實存在,又怎麽樣呢?”

“我在想,奈傑爾……下周您要去美國見的那些人……”

“天哪,亨利,你不應該打聽這事的。”

庫姆斯遺憾地聳了聳肩,但心底裏頗為高興,他的直覺起作用了。委員會要開會了,歐文會去參加。

“用老話來說,我的耳目無處不在。”

“那麽,我很高興,在我退休以後情況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歐文說,“好吧,如果我到美國見到了某些人,那又怎麽樣呢?”

“留給您判斷,由您自己決定。如果您認為這些文件是垃圾,您就把它們燒成灰好了;如果您認為它們應該伴隨您跨越大西洋,那也是您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