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痛失至愛

鬼街口,靜得沒有任何聲音,梧桐光禿的樹枝,在濃霧裏挺拔得像寂寞的手勢。麗人婚慶公司裏放著一些輕輕如水的音樂,很寂靜的樣子。

婚紗很白,天使羽衣的那種白。看到這種白,你會想到,原來一切真的是曾經有過,原來一切又都是空的。

“我就要這件!”

蕭錯面帶微笑,從一件綴著細細的刺繡蕾絲、鑲著施華洛世奇水晶的婚紗後面走出來。許胡子點頭,叫服務小姐拿去包好,並安排了人員,設計蕭錯明天的婚禮。蕭錯說,只把家裏布置喜慶一些就行了,其他一切從簡。蕭錯還說,改天有空把鼻煙壺送過來。許胡子呵呵一笑,說婚禮包他身上,隨後便去籌辦去了。

在等禮服包裝時,蕭錯開始想念格格,想著深夜對談時一些可愛的細節,想她的邪氣慧黠的腔調,以及那些晦澀簡單的語句。他竟笑了,但那種笑很快就僵硬在嘴角。這個表情變化,很像我們童年時沉溺過的萬花筒,搖一搖,就會有無法預料的安排出現。

當蕭錯把眼睛貼近櫥窗時,他突然看見了格格。格格就在櫥窗外的馬路中間站著,身邊沒有虎爾赤。他看不清她的臉,只能感覺出她在向他微笑。各種車輛從她身邊穿行而過,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她也沒有驚慌和閃躲的意思。

這太危險!蕭錯的眼睛立刻離開櫥窗,就在他迅速站起身準備離開時,服務小姐走到了他的面前,說:“先生,您的禮服包好了。”服務小姐把婚紗的包裝盒遞給蕭錯,蕭錯接過禮盒,他看見包裝盒上有一朵紫紅色玫瑰,淒艷地盛開著。

當蕭錯走出門時,格格卻不見了。蕭錯長長地嘆了口氣,是幻覺!他想,他是無藥可救了,和格格只分開了幾個小時便六神無主起來。蕭錯坐進車裏,他掏出手機,想給格格打個電話,他想知道,格格是不是還在家裏彈琴。

當他摸出手機,還沒撥號,手機就響了。何敬業的聲音嘶啞而遲鈍,簡單地向他陳述,在葬狗坡,發生了一場車禍。當蕭錯問到格格時,何敬業很僵硬地說了四個字:“格格,走了……”

蕭錯沒等何敬業說完,就掛了電話,三秒鐘內,他的意識全部淪陷。他低著頭,看著那盒婚紗上的玫瑰花,喉結一上一下地滾動,眼淚一時沒忍住,掉了兩三滴下去。沒人能知道,這種不願意發出聲音的哭泣,是多麽地難受。

他的車甩出一路的顛狂,讓司機們不得不急停下車來──他們肯定在咒罵他,他卻顧不上那麽多。趕過去是否能救活格格?不能,斷然不能,那又何必趕得這麽急?他想多看她一眼,讓她從他懷裏離去。

突然,他又看見了格格,格格就坐在花園裏的大搖椅上,晃來晃去,她赤裸著雙腳,微微側著臉,寂靜的身影,像一只貓。他慢慢向她走近,她覺察到他,在他靠近她身邊時,轉過頭朝他嫣然一笑。

格格把頭埋在衣服裏,稍微停了一會兒,突然輕聲說了句:“哥,我冷。”他看著她,笑了。然後,他注視她的眼睛,疼惜而婉轉,充滿愛憐。

“我抱著你,還冷嗎?”

“不冷了。你會一直抱著我嗎?”

“會的。”

“哥,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

“有時候,我會很害怕,哥,這是真的。”

“別怕,我會抱著你,一輩子!”

格格沒說話,只是點點頭。格格躺下來的時候,他拿下了那個鑲有紫色水晶的蝴蝶發夾。她嘴角掛著笑,倒在他懷裏,輕輕地在黑暗撲過來之前,合上了雙眼。

“格格,別睡!”蕭錯這一喊,喊得抓心撓肝似的疼。他急忙踩下刹車,他擡起手,試圖喚醒她。可是,就在這一瞬間,所有的圖像和聲音都不翼而飛,馬路上,只剩下白霧茫茫。原來,一切真的是曾經有過的。原來,一切真的又都是空白。他的手停在擋風玻璃前,再也抓不到格格了。

緊急的刹車聲,在霧氣中凝滯後,蕭錯發現自己是清醒的,並且渾身是汗。他打開車門,看到了出事的位置。鮮紅的血跡到處都是,格格很安靜地躺在那裏,等著他。

透過濃霧,亦真亦幻間,蕭錯還能看見格格巧笑嫣然,一如含苞待放的花蕾。他想去擁抱她,親吻她,他想安慰她所有傷口,可她身體的周圍,已經被交警事故處理科人員用警戒線圍成一個圈,形成了一個生者無權逾越的界線。

蕭錯邁著沉緩的步子,朝那個圈走去,他默默地走過馬路上站著的人,一個,又一個……他的這種樣子,讓旁邊的人都揪緊了心,以至無人敢上前去搭話,只是側目相看,仿佛都被過度的恐懼釘在地上一樣。

蕭錯走到警戒線前,他站住了,擡起頭來。借著警車忽閃不停的燈光,人們才發現他早已淚流滿面。他看一眼猴渣,又看一眼何敬業,一動不動地站了幾秒,終於無法忍住內心巨大的沖動,嗚咽著說了一句:“何叔,讓我進去。我想看看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