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鸮來鼠散

何曉箏在檢驗那副遺骸時,蕭錯還在摩挲手裏的子彈,直到池文青又追過來一個電話,他才將桌上的駝皮、瓷片和琀蟬一一裝進盒子裏,裝到那顆子彈的時候,蕭錯稍微停了一下,又摸了幾下彈頭,才一並放在書桌下面。

蕭錯出門時,碰到王媽。王媽問他這麽晚去哪?蕭錯只說雪鸮不見了,出去找找看。王媽也沒再細問,只是稍稍讓身,叫蕭錯過去。蕭錯走到父親蕭明恒的書房前,用手摸了摸房門,才轉身離開。

蕭錯在門外吹了幾聲口哨,他想試探一下,雪鸮回來沒有。可惜,天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葬狗坡裏的何曉箏與狄康,還在研究肩胛骨上的子彈。何曉箏問:“能看出口徑嗎?”狄康看了看肩胛骨,說:“像38,但不是。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奇怪的子彈。不是純金的,是鍍金的,子彈沒有穿透肩胛骨,說明射程在十米之外。而葬狗坡密林叢叢,十米之外基本看不到目標。”

何曉箏一皺眉,說:“你是說,這個人不是在葬狗坡裏被槍擊致死的,而是在葬狗坡外就遭到了槍擊,隨後才逃亡到這裏的?”狄康說:“應該是這個邏輯,這種子彈是非常規子彈,殺傷力也不強,打一顆少一顆,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會舍得用這樣的子彈殺人。”

何曉箏說:“子彈卡在肩胛骨裏,這種傷害當時不能斃命,如果得不到果斷和良好的治療,很難存活,這樣看來,死者的死亡原因,可能是因失血過多致死。不管怎麽說,這都是猜測,還是先把他帶回去再說吧。”

如果仔細分析何曉箏執意要帶走遺骸的舉動,就能發現,她並不是一個“背屍狂”,在她的種種反常行為的背後,還隱藏著一種獨特的動機,這種動機就是她對法醫事業的執著。何曉箏絕不會想到,就是眼前這副白骨,促成了整個案件的連接性。

何曉箏叫狄康趕緊幫著收拾遺骸,千叮萬囑,唯恐他撿漏了屍骨。別看狄康剛才不把遺骸放在心上,這真的要是發現疑點,他比誰都來勁兒,這可是撿來的大案要案。他拿著“鋼鷹”,一邊砍去亂藤,一邊說:“從死者的死亡姿勢上看,他在樹上時還活著,拋屍人怎麽能把半死不活的人背到樹上的,而且還掩蓋得這麽隱秘?”

何曉箏微微一笑:“這有什麽奇怪的,你剛才在樹下,也沒見你動手,不也上樹了?”

狄康隨口便說:“我那是被猢猻強行抓上來……你……”狄康腦子一閃,立刻明白了何曉箏的意思:“難道他也是被猢猻抓上樹的?”

“我懷疑,這個人生前經常來葬狗坡,經常和這裏的猢猻接觸,他死後,是猢猻把他掩蓋在樹藤裏的。否則,他的屍骨不會保存到現在的。”狄康一聽,“撲哧”一聲笑了。何曉箏問:“好笑嗎?在一些文化裏,猢猻能保護主人和捍衛屍體。”

“你說的文化,是《西遊記》吧。”狄康白了何曉箏一眼,將屍骨裝好以後,塞進自己的大包裏,也沒說一句怨言,就背在身上。

就在何曉箏怒不可遏,用眼神還擊狄康的時候,身邊被狄康砍過的一根樹枝“哢嚓”一聲斷了,斷裂聲音清脆有力,何曉箏這才注意到,樹林裏太安靜了。

狄康看著何曉箏一本正經的表情,拿著手電四處張望,他突然想起什麽,抓著何曉箏的胳膊問:“老鼠呢?那群老鼠怎麽一只都不見了?”

是的,他們是跟著一群老鼠進坡的,怎麽這會兒一只老鼠也沒有了呢?四周靜悄悄的,連老鼠行走時發出的嗖嗖聲也聽不見了,剛剛緩解的緊張,僅僅在半秒鐘之後便瓦解了,何曉箏的神經又開始緊張起來。

這時,樹林再次傳來雪鸮的怪笑聲,笑聲越來越密集,到最後幾乎聽不到笑聲的間隙,好像是整個樹林,到處都是雪鸮。在半空中晃晃悠悠,越發使人覺得毛骨悚然。狄康自言自語道:“這夜貓子怎麽老是在我們這報喪?”

何曉箏不說話,拉著狄康下樹前行,走了大約五十米,一陣風吹來,就在這一瞬間,何曉箏吸了吸鼻子,說:“狄康,我聞到了屍體的味道了。”狄康也跟著何曉箏吸了幾下鼻子,除了何曉箏身上的淤泥味,並未聞到什麽異常的味道。可何曉箏卻再一次確定了:“是屍體的味道,雖然微弱,但毋庸置疑,雪鸮可以證明我的判斷力。”

何曉箏話一出口,雪鸮就在樹上連笑幾聲,接著便用神情嚴肅的眼睛盯著他們倆。何曉箏拉著狄康又往前走了十幾米,那種氣息從混雜的氣味中完全抽離出來,苔蘚、腐爛葉子以及野獸糞便的味道,全都臣服在這腐爛的肉體之下。

何曉箏說:“雪鸮是夜貓子,以捕鼠為食,是老鼠的天敵。老鼠聽見它的叫聲,不嚇得四處亂散才怪。狄康,你看那!”何曉箏說話的那種情形像發現寶藏一般。不錯,她確實看到屬於她的寶藏: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