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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裏琪特,”我回答,聲音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是這樣的……”

我和布裏琪特手挽手在等綠燈。我告訴她,一天晚上八點,我正待在位於厄靈的昏暗單身宿舍裏。世界法律翻譯公司的阿瑪迪斯·奧斯曼先生打電話給我,讓我直接去金絲雀碼頭,那裏的《大國家報》要我去為他們口譯,報酬很高。當時我還處於奮鬥謀生的階段,而奧斯曼先生是我的半個老板。

一小時後我就坐在《大國家報》的豪華辦公室裏。我左邊坐著該報主編,右邊坐著該報漂亮的王牌記者——你猜是誰?沒錯,就是佩內洛普——我們三人前面坐著她找到的舉報證人。那是一個長著絡腮胡子的非洲阿拉伯人,是個商船船員。現在他為了獲得我工作一年也賺不到的一大筆錢,願意舉報在利物浦港區工作的許多腐敗的海關官員與警察。他的英語講得很差,其母語是典型的帶有坦桑尼亞口音的斯瓦希裏語。佩內洛普是報道犯罪活動的王牌記者,但她和主編因為語言的問題陷入報界都知道的那種困境中:是向當局查證消息來源的權威性,再推出爆炸性新聞呢,還是不假思索地相信他說的話,最後卻被對方律師以蓄意誹謗告上法庭?

經佩內洛普首肯,我掌控了整個質問過程。隨著我反復質詢,那個汙點證人開始改變、修飾他說過的話,增加新內容,或收回以前講過的東西。我讓這個無賴重復自己說過的話,然後指出其中的許多矛盾之處。在我持續不斷的盤問之下,他最終交底了,說自己是一名騙人專家、撒謊大王,只要給他五十英鎊就可打發他走人。主編很高興,對我十分感激。他說,我一下子就讓他們報社免於出醜,還省下了一大筆錢。佩內洛普很沒面子,但她緩過來後說要請我大喝一回。

“人們常希望他們的口譯員個子矮小,戴著眼鏡,工作認真。”我低調地向布裏琪特解釋,“我想我不符合人們希望的那個樣子。”我笑著回想起一開始佩內洛普對我的癡迷,後來才明白,是某種帶有公開炫耀的癖好。

“或許她只是被你完全迷住了。”布裏琪特猜道,手挽得更緊了。

後來的事,我有沒有和盤托出?要不要把布裏琪特當做漢娜不在時的替補懺悔對象?遇到佩內洛普之前,二十三歲的我還是個秘密處男,雖然打扮得帥帥的,但在我精心編織的假象下,我走入的是自己的秘密世界。麥克爾修士對我有過超友情的“關愛”,在他之前還有個佩雷·安德雷,他們都曾讓我陷入性恐懼之中,從此談性色變。難道是先父犯下孽障,而罪孽不打折扣地傳給他的兒子?在我們打車回佩內洛普公寓的路上,我一直在怕她直白地揭我的短,比如我沒膽子面對女人和性。和佩內洛普做愛時,由於她是床上高手,控制能力至纖至悉,結果兩人都爽翻了天。佩內洛普安慰我說,她很滿足,說我是她的夢中野馬。其實她是不是還蠻可以補充說,這匹烈馬是她馬廄中最棒的一匹,是勁霸?後來佩內洛普和她的朋友保拉在一起時,以為我沒有在聽她們聊天,便向保拉說我是最吸引她眼球的勁霸小生。在臥室裏,我新被發掘的性潛力如脫韁野馬,勇不可擋,連我自己也被全然震撼。感激之下,我居然任自己把偉大的愛情與性成就感混淆起來,於是一周之後,出於習慣性的沖動與天真,我向佩內洛普求婚,她當場就答應了。所有這些要怎麽對布裏琪特透露?上帝保佑,我最後還是控制住了自己。僅僅因為我們剛剛經過康諾特旅館,走到了伯克利廣場的盡頭,我才沒告訴布裏琪特,結婚以來,年復一年,我為此付出了多少代價,我也多麽多麽地需要從婚姻的創傷中恢復過來。

跟布裏琪特談話讓我的心情愉快了些。僅憑自然地心引力帶來的方向感,我猜測我們正往皮卡迪利走去。突然,布裏琪特的手挽得更緊了。她拉著我往左轉,登上幾級台階,來到一扇宏偉壯觀的大門前,但我沒能看到門牌號。我們進了門,來到一個裝有天鵝絨窗簾的大廳裏,大門在我們身後很快又關上了。大廳裏站著兩個身穿休閑上裝的金發男子,長得一模一樣。我不記得布裏琪特按過門鈴或者敲過門,所以他倆一定是在閉路監視器屏幕上注意到我們來了,為我們開了門。我記得他倆跟我一樣,都穿著灰色法蘭絨褲子,上裝的三個紐扣都沒扣上。記得我當時曾想,在他們的那個世界裏,是否規定不許扣上紐扣,我是否也應當解開我的哈裏斯牌上裝的衣扣?

“隊長有事耽擱了,得晚點才能到。”坐著的那個金發男子告訴布裏琪特。他連眼都沒擡一下,只是在看著我們剛經過的那扇大門的黑白圖像。“他還在那條鳥路上。得過十到十五分鐘才能到。你要讓他跟我們一起還是要等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