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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個好人,哈瑞,”她把頭發塞進浴帽時還執拗地說,“就能讓這個國家上軌道。只要一個像艾爾納斯托這樣有才幹的好人。不需要再來一個演說家,不需要再來一個自大狂,只要一個有良好基督教道德的人就夠了。一個品格高尚又有能力的管理者,一個不腐敗的人,他可以整治馬路、水管、貧窮、犯罪和毒品,可以保存運河,而不把它賣給出價最高的人。艾爾納斯托真心希望成為這樣的人,不管是你或其他任何人都不該中傷他。”

潘戴爾快速著裝,但仍不改慣有的小心謹慎,匆匆進了廚房。潘戴爾夫婦和巴拿馬其他的中產家庭一樣,雇了一大串用人,但又嚴守不言自明的清教徒家規:由一家之主做早餐。馬克是吐司加荷包蛋,漢娜是百吉餅夾奶酪。潘戴爾愉快哼唱著深藏記憶中的《天皇》2樂章,因為他喜歡這個旋律。馬克已穿好衣服,在廚房的桌子上寫功課。漢娜擔憂鼻子上的小傷痕,得巧言哄騙才肯走出浴室。

然後是手忙腳亂的相互怪罪、道別。此時露伊莎雖然穿戴整齊,但到巴拿馬運河管理局大樓上班已經快來不及了。她跳上她的標致汽車,潘戴爾和孩子們則開著豐田,超車搶道地往學校去。左,右,向左開下陡峭的山坡到主道,漢娜吃著她的百吉餅,馬克則在顛簸的四車道上與功課搏鬥。潘戴爾一直說很抱歉今天這麽忙亂,夥計們,我和那些見錢眼開的小子有個晨會,一面暗自希望自己剛才沒對狄嘉多太刻薄。

接著疾馳在反向的車道,拜上班高峰時車道調撥措施之賜,往市區通勤的車輛雙線都可以行駛。拼命沖鋒陷陣,從車水馬龍的大街再次轉進小路,經過和他們家非常類似的北美風格住宅,再到那座玻璃與塑料建材蓋成的小型建築群,那裏有查理飲料、麥當勞、肯德基,還有一座遊樂場。去年7月4日馬克在這裏玩碰碰車時被敵車撞斷胳膊,到醫院時,院裏早就擠滿被煙火灼傷的兒童。

接下來是混沌魔窟3。潘戴爾摸出兩毛五給在紅綠燈下賣玫瑰花的黑人小孩,然後三個人齊對著街角的老人猛揮手。過去六個月以來,那個老人一直站在同一個街口賣同一把搖椅,價錢哪,兩百五十元整,寫了牌掛在脖子上。又轉進岔路,這回輪到馬克先下車。進入曼紐·艾斯賓諾薩·巴帝斯沙大道臭氣沖天的煉獄,經過國立大學時,渴望地偷瞄一眼穿白襯衫、臂下夾書的長腿美眉,領會卡門教堂那一抹結婚蛋糕般的榮光——早安,上帝——他們繼續拼了老命穿過西班牙大道,解脫似的呼了口氣,潛進費德裏科·鮑伊大街,鉆進以色列大道到聖弗朗西斯科,順著往派提拉機場的車流,再次向從事毒品買賣的女士先生問早——一排排漂亮的私人飛機,停在破破爛爛東倒西歪的建築及流離四散的狗群雞仔之間,飛機多半屬於那些毒販的——但是控制住自己吧,小心點,拜托,深呼一口氣,在拉丁美洲,四處飛射的反猶太轟炸可還沒成為過去:那些站在艾爾伯特·愛因斯坦學校4大門口、看起來面容嚴峻的年輕人,代表的可是生意,所以注意你的態度。馬克跳下車,不過動作太快了,漢娜大叫:“你忘了這個,呆瓜!”同時把他的書包丟出去。馬克跨步走開,一點表情也沒有,連手都沒揮一下,怕被同學誤以為他依依不舍。

再度回到混亂之中,回到警笛惱人的鳴響,推土機與電鉆的咆哮磨轉,回到這個等不及把自己噎死的第三世界熱帶城市,回到其中所有漫不經心的叫囂、蠢事與抗議;回到每個紅綠燈前蜂擁而上的乞丐,瘸子,賣手巾、花、馬克杯與餅幹的小販——漢娜,把窗子打開,那罐半巴布亞硬幣5呢?——今天輪到那個沒腿的白發參議員,他坐在一輛狗車裏,自己劃著前進;在他之後是位美麗的黑人媽媽,膝上抱著她快樂的小寶貝,給媽媽五毛錢,給寶貝揮揮手;然後又是那個撐著拐杖哭泣的男孩,一條腿彎折得像根過熟的香蕉。他是整天哭個不停,還是只在交通高峰時間哭呢?漢娜也給他半巴布亞。

一陣清爽的雨水打下,我們全速開上山丘到“聖母瑪利亞無玷受孕”學校,粉臉修女在前庭的黃色校車旁忙來轉去——Senor Pendel, Buenos dias(日安,潘戴爾先生)!Buenos dias,琵耶達修女!還有你,伊美達修女——漢娜記得今天要捐獻給那個什麽聖人的錢嗎?不,她也是呆瓜。這裏有五塊錢,親愛的,你時間還多得很,希望你今天過得愉快。漢娜蹦下車,給了潘戴爾一個柔軟的親吻,就跑去找她這星期的密友莎拉;同時有個戴金表的胖警察在旁邊看著,笑眯眯的,像個聖誕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