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周年版前言]五十年後(第2/3頁)

這部小說並不是“真實事件”的證明—我都重復了多少遍了?—就在於它被出版了。一位雇傭了我的情報部門前任主管甚至曾經公開宣稱,我對情報工作的貢獻微乎其微,對此我深信不疑。對於這部小說記錄了“所發生的唯一一次血腥的雙重間諜行動”的說法,另一位前任主管也說事實絕非如此,但他認為這部小說很有趣。可問題就在於,當真正的情報人員走出來做出明確的澄清時,公眾偏偏認定他們都在說謊。這使得包括我自己在內的所有人做的解釋全都白費。

然而,如若不是情報機構在我年輕時雇傭了我,也一樣會有不知哪個倒黴的機構把我招募進去,過幾年之後,我也一樣會發表我的作品闖出我自己的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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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這部小說的深層背景,還有在“二戰”結束十五年之後依舊彌漫在東西兩個德國每一處角落的景象、氣味和聲音,都是從何而來的呢?利瑪斯所在的柏林便是人類自身愚昧和歷史悖論相結合的典型代表。在1960年代初,身處英國駐波恩大使館的有限範圍內,我觀察著這個國度,偶爾我也會走出大使館更近距離地觀察它。我見證了柏林墻從一排帶刺的鐵絲網變成了用空心煤渣磚壘起的厚墻,見證了“冷戰”的堡壘從“二戰”仍未冷卻的灰燼上拔地而起。我當時絕對沒有意識到世界正從一場戰爭進入到另一場戰爭中,因為在情報世界中,從來就只有一場戰爭。對於東西方兩個陣營中的強硬派而言,第二次世界大戰只不過是一個插曲。現在,插曲結束了,他們可以繼續雙方原來的戰爭了。這場戰爭始自1917年的布爾什維克革命,雖然交戰的雙方改換好幾次名目,但這場戰爭一直在進行著。

如果阿歷克·利瑪斯發現在西方的情報機構裏遇到了一些聲名狼藉的同事的話,那一點兒都不奇怪。那些有著輝煌履歷的前納粹分子不僅得到了盟國的寬容,更因為他們的反共前科而得到了盟國的寵溺。組建西德情報機構時,誰是美國心目中擔任機構頭目的最優人選呢?是萊因哈德·蓋倫(Reinhard Gehlen)將軍,他曾在希特勒的軍隊裏擔任要職,在東線戰場與蘇聯軍隊的交鋒中陷入了困境。預料到德國的戰敗,蓋倫召集起了他的人馬,在第一時間向美國人投降,美國人張開雙臂熱情地接納了他。被收編後,蓋倫機智地棄用了“將軍”這個頭銜,而成了“博士先生”。

但是,要將蓋倫和他的人馬安置在哪裏呢?美國人決定把蓋倫及其手下安置在巴伐利亞一個名為普拉克的舒適村莊,距離慕尼黑八英裏,很方便就可以到達那裏的情報機構總部。

那麽,他們為博士先生挑選的那幢空出來的美麗鄉間宅邸之前又是歸誰所有呢?答案是馬丁·鮑曼(Martin Bormann),希特勒最為信任的私人秘書。當這位元首選擇在這附近修建自己的府邸時,他的親密戰友立刻將他們各自的宅子建在元首家周圍。蓋倫和他的手下便被安置在這座曾屬於馬丁·鮑曼的別墅裏。現在,這座建築則成為了受巴伐利亞州政府保護的歷史文物。就在幾年前,承蒙現任德國聯邦情報局某位上層的照顧,我有幸以私人名義到那裏參觀。在我看來,會議室裏擺放的1830年代家具和屋後花園裏新藝術風格的雕像很值得一看。但這裏最吸引人的地方,莫過於從地窖裏盤旋而起的巨大暗色樓梯,以及一座與元首宅邸中那座類似的地堡,地堡設施齊全,只不過小了些而已。

利瑪斯是普拉克村的常客嗎?他別無選擇。沒有聯邦德國情報局的配合,深入東德的情報行動根本無法實施。在利瑪斯多次常規到訪中,他也許還會遇到頗受博士先生器重的反情報長官、曾經的納粹黨衛軍和帝國保安部成員海因茨·菲爾夫(Heinz Felfe)?他一定見過菲爾夫。菲爾夫可是一位傳奇人物,不就是他單槍匹馬地揭露了一堆蘇聯間諜的身份嗎?

沒錯,是他毫不奇怪。當人們發現他本身也是一名蘇聯間諜後,他因此而獲刑十四年。後來,他被用來交換被蘇聯逮捕的一些不走運的西德諜報人員。

利瑪斯知曉通過“黃金”行動獲取的“特別材料”嗎?耗資巨大的黃金行動是由美英兩國情報部門共同合作的一項秘密行動,行動內容包括在地下架設一段長達一英裏的竊聽電纜隧道,這條隧道深入到蘇聯占領的東柏林地下,將竊聽電纜接入俄國人的通信電纜中。早在隧道開挖前,蘇聯方面便已經獲知了黃金行動的全部內容,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蘇聯間諜就是英國人喬治·布雷克(George Blake),他曾經在朝鮮戰爭被俘,還是英國情報部門的驕傲。

然而,如果俄國人沒有讓自己的間諜暴露並故意讓美英兩國繼續竊聽自己的通信的話(這種假設本身就站不住腳),黃金行動的很多設計師如今一定會使我們認為這項行動不僅僅是一項工程建設上的勝利,而且還是一次成功的情報偷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