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賒賬(第2/2頁)

接著她開始有點自責,她覺得早就應該去整理打掃房間。她於是跳起身來,從廚房裏拿來地毯刷和抹布,賣力地幹了起來。她找出一塊幹凈的桌布,鋪在床邊的桌子上。把廚房裏亂七八糟的杯碟都洗幹凈。事情都做完後,她看了看手表,已經八點半了。她又開始點火燒水,接著回到床前。利瑪斯正看著她。

“阿歷克,你不要生氣,求你了,”她說,“我這就走,我保證。但先讓我給你燒一頓像樣的晚飯。你病了,你不能這樣下去,你……哦,阿歷克。”她忍不住哭了起來。用雙手捂著臉,眼淚從指間滲出,哭得像個孩子。他讓她哭,用他那棕色的眼睛看著她,而他的手卻緊握著床單。

她幫他擦洗、剃須,給他的床換上幹凈些的床單。讓他吃了一些牛蹄凍和外面買來的罐頭雞脯肉。她坐在床邊,看著他吃,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幸福過。

很快他又睡著了。她給他蓋好被單,走到窗前。分開破舊的窗簾,推上窗扉,向外望去。院子裏還有兩扇窗戶亮著燈。有扇窗裏閃動著電視機的藍光,電視機前的幾個人像著魔似的一動不動。另扇窗裏有個很年輕的女人,正在用卷發器給自己卷頭發。麗茲觸景生情,真想大哭一場。

她坐在椅子上睡著了,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醒,覺得很冷,身體僵硬。她走到床前看著利瑪斯的時候,他驚醒了。她把指尖放在他的嘴唇上,他沒有睜開眼,而是溫柔地拉著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上。她突然覺得自己非常需要他,想不顧一切地擁有他。她不停地親吻他,等她擡起頭來時,看見他好像露出了一絲微笑。

以後的六天裏,她每天都來。他很少和她說話,只是有一次當她問他是否愛她時,他說他不相信神話。她躺在床上,頭枕在他的胸上,有時他會用粗壯的手指緊緊地抓著她的頭發,那時麗茲會笑著叫痛。周五晚上,她發現他穿上了出門的衣服,胡子沒有刮,她想弄明白他為什麽會不刮胡子。也說不出為什麽,她突然警覺起來。房子裏少了一些小東西—他的鐘和本來放在桌子上的廉價無線收音機不見了。她想問他,卻又沒敢問。那天她帶來了一些雞蛋和火腿,她在做晚餐的時候,利瑪斯坐在床沿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飯做好後,他去廚房拿來了一瓶紅酒。

他晚餐的時候很少說話。她看著他,心中的擔憂越來越深,終於忍不住喊道:“阿歷克……哦,阿歷克,這算什麽?是不是要分手了?”

他站起來,拉著她的雙手,用從未有過的方式親吻著她,溫柔地和她說了很長時間的話。她對他說的事情幾乎聽不明白,也沒有認真去聽。她想既然要分手,說什麽都無所謂了。

“再見,麗茲,”他說,“再見。”接著一句:“不要跟著我,不許再找我。”

麗茲點了點頭,低聲說:“我們說好的。”她要感謝黑夜和寒冷,它們掩藏了她的淚水。

第二天早上,周六,利瑪斯要雜貨商賒賬。他要求人家賒賬的方式很笨,一點也不講究提要求的技巧。他拿了六七樣東西,總價值不超過一鎊。店員把東西包好放進他的購物袋後,他說:“你還是過幾天把賬單送給我吧。”

雜貨商費勁地擠出一絲笑容說:“那樣恐怕不行。”說話中對他的稱呼也省了。

“為什麽不行?”利瑪斯問,他身後排隊等待結賬的人們開始躁動不安起來。

“不認識你。”雜貨商說。

“別犯傻了。”利瑪斯說,“我來這裏買東西有四個月了。”雜貨商的臉色變了。

“沒有銀行的信用咨詢,我們不能賒賬。”那人說。這時,利瑪斯開始發脾氣了。

“你別胡說八道,”他喊道,“至少一半來這裏買東西的人,連銀行的門都沒有進過,根本就沒有什麽銀行信譽擔保。”聽他這樣說,旁邊的人對他都很氣憤,盡管他說的是事實。

“我不認識你,”雜貨商不客氣地說,“我也不喜歡你。你現在就滾出我的店。”邊說邊去搶利瑪斯手上緊握的購物袋。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後來人們的說法就有分歧了。有人說,雜貨商為了奪回袋子,推了利瑪斯,有人說沒有推。反正不管推了沒有,利瑪斯確實打了人。很多人回想起來,那時候他右手還拿著購物袋。他好像沒有用拳頭,而是用左手掌斬了過去,非常地迅速。左手肘跟著擊中,雜貨商馬上像個木頭一樣倒下不動了。後來法庭上認定雜貨商受了兩處傷,並且被告也沒有否認。第一下打得雜貨商顴骨骨折,第二下使他下巴脫臼。報紙對這個案子報道得夠詳細,但也沒有過分渲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