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崇文海眼

望著漂浮的那攤血水,眾人不由得齊打個冷戰。正慌不叠地要救人,河面上卻好似開了鍋,咕嘟咕嘟的往上冒泡。

魯班頭唰的抽出刀來,手心裏全是冷汗。馮慎與其他衙役也死盯著河心,緊張得如臨大敵。

氣泡越泛越多,血水也越洇越紅。只聽得“嘩啦”一聲響,破水透出個人來。那人一出水,便猛喘了幾口氣,一揚胳膊,腕間鮮血淋漓。“快……快來拉我一把……”

“是鐵鎖!”衙役們皆沖河裏叫道,“鐵鎖!水下面出什麽事了?怎麽傷得這麽厲害!?”

“沒留神……摸著個破陶罐……手上被劃了道口子……”鐵鎖嗆了兩口水,臉色慘白。“快……快他娘的搭把手……老子快沒勁兒啦!”

見不是水鬼,魯班頭大松口氣,他還刀入鞘,指揮道:“趕緊把他弄上來!”

水裏那衙役一聽,急忙鳧到河心,架起鐵鎖遊回了岸邊。鐵鎖一上岸,便將一個碎陶罐扔在地上。眾人七手八腳地給他裹傷,扶他坐著歇息。所幸鐵鎖傷勢不重,包紮了沒一會兒,血便止住了。

看鐵鎖並無大礙,馮慎心中稍安。目光一斜,瞥見了那只破陶罐。

那罐子窄口闊腹,頸環四耳。耳孔中,穿著一截麻繩。罐嘴處,也封有軟木塞。罐身上破了個大洞,破口邊緣,皆是鋒利的陶碴兒。鐵鎖定是誤探了進去,才將手腕割成了那個樣子。

“馮經歷”,魯班頭走上前問道,“一個破罐子,有啥好瞧的?”

馮慎道:“這罐子入水不久啊。”

“哦?”魯班頭怔道,“何以見得?”

“你看”,馮慎一指那些豬羊頭骨。“這些骨頭浸水已久,不但骨呈暗黃,而且表層上還附有水藻綠苔……可這罐子周身光滑、破口很新……”

說話間,馮慎將那罐口的木塞一拔,放在鼻底嗅了嗅。“果然,這塞子上還殘存著股酒味!若是浸得時間一長,這味早就泡掉了,哪裏還聞得到?”

魯班頭提鼻子一聞,道:“還真是!或許是酒販子不小心磕了,隨手把破酒罐子扔在了河裏!”

瞧著那罐子,馮慎總感覺不對勁兒。可究竟是哪裏有問題,一時倒也說不上來。

正思量著,魯班頭又叫道:“鐵鎖,你也沒尋見那女孩屍首嗎?”

鐵鎖搖搖頭,“沒尋著……”

“真是邪了!”魯班頭納悶兒道,“那屍首比骨頭、罐子大的多……沒理由尋不到啊!”

見官差陷入了躊躇,圍觀人堆裏擠出個老嫗。“別白費力氣了……被水鬼拉去替死的,根本存不下屍首!”

“老人家”,馮慎道,“這活要見人、死得見屍,為何你斷準了尋不到?”

老嫗掰著指頭數了數,才道:“加上這樁,今年已是第四條人命嘍……我也不知為啥,反正以往那些個屍首,是一具也沒撈上來過!”

魯班頭奇道:“都沒撈著屍首?”

“可不是嗎,”老嫗道,“跟你們說啊,先前那三條人命,都是同一天上斷送的……先是個小媳婦兒,不知怎麽就掉下去溺死了。屍首沒浮起來,她男人和她小叔子便要下水撈。當時呀,岸上人都知道鬧水鬼,死命地攔著。可那兄弟倆偏不信邪,說啥也得下。結果倆人剛泅到河心,身子突然像墜了鉛。一眨眼的工夫,兩個大活人就沉的沒影了!才半天光景,一家裏就死了仨兒……唉,造孽喲……”

魯班頭道:“我們這不也下去了嘛,咋就沒事?”

“還想出多大事啊?”老嫗指了指鐵鎖,“剛才那不就挺懸?得虧你們拿刀吃皇糧的,身上帶著股戾氣,就算是水鬼,也不敢太造次……若換作我們小老百姓,八成就沒命啦。唉,以後啊寧可多繞上幾裏道,輕易也別打這裏過嘍……”

聽到這裏,魯班頭心中打起了小鼓。他暗忖道:那女童屍身找不到不說,偏偏鐵鎖還莫名其妙地劃傷了手腕。莫非……還真有水鬼作祟?越想,魯班頭心裏越慌。一幹衙役受他影響,也是惴惴不安,後背不免陣陣發涼。

馮慎雖不信有鬼,但卻想不通為何屍首沉水後便無影無蹤。眼下人心惶惶,馮慎也無心細想,對於撈屍一事,只得暫罷。“魯班頭、諸位兄弟,時候不早了,要不你們先回吧。這樁怪事,就由我慢慢再查。”

“行吧,”魯班頭糾起眾衙役,“馮經歷,那我們先告辭了。日後有用得著弟兄們的地方,只管捎個話來!”

“好。”馮慎拱手,與諸人作別。

魯班頭剛邁出幾步,又匆匆折了回來。“對了馮經歷,不行就去找倆道士來瞧瞧……你自個兒可別逞強下水啊!”

見魯班頭一臉懇切,馮慎不禁失笑道:“班頭放心,我自會小心!”

送走了一幹衙役,馮慎也不多待,快步趕回海巡司。來在署廳上,馮慎喚來一名汛兵,吩咐他叫上幾個兄弟,搜羅些漁網、繩索、長竹竿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