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諸業空相

駐屯軍方欲辭行,馮慎卻朝其中一人戟指怒目。川島隨勢瞧去,但見馮慎所指那人,正是末次。

川島暗暗叫苦,一顆心怦怦跳動。末次也不敢擡頭,只是死死壓低了帽檐。

肅王斜睨一眼末次,問馮慎道:“那人看上去瘦小畏葸,不像個會家子,馮慎你何故留他?”

馮慎道:“王爺還記得嗎?卑職曾托您老打聽一個‘東洋參贊’……”

肅王一凜,“莫非正是此人?”

馮慎點點頭,道:“卑職跟他打過幾次照面,應該錯不了。他此番換了裝束,開始時候卑職並未留意,然方才一瞧他背影,便覺有些眼熟。要知道,那次從小巷到他與曾三密會的茶館,卑職可是跟了整整一路!哼哼,川島先生!王爺命你查訪的人,卻一直躲在你眼皮子底下,此時此刻,你就不想說些什麽?”

川島沒接腔,突然仰頭大笑。

魯班頭怒道:“你笑什麽?”

川島道:“我笑王爺手下,總有些造謀布穽的‘能人’。像你魯大英雄恨匪徒不得,便來遷怒於我們駐屯軍。而他馮大巡檢捉不到曾三,又妄圖胡亂拿我們的人抵罪。哈哈哈……我聽說馮巡檢破過不少大案,那些所謂的‘兇犯’,不會也似這般‘擒獲’的吧?有道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天曉得那刑典案簿上,寫了多少替死鬼的名字……”

“放你娘的狗臭屁!”魯班頭疾言喝道,“你再敢冤枉我馮老弟一句試試看!?”

川島哼道:“你也知被冤的滋味不好受?那馮巡檢汙指我們通匪是什麽道理?那人實為軍屬奏任書記官,在駐屯軍中歸列文職,又怎會跟匪首曾三密會?”

魯班頭還要罵,馮慎擺手道:“大哥不需跟他纏夾不清,是非自有公論,只憑他一言兩語的,還能顛倒了黑白嗎?川島先生,那人與曾三密會,被我親身撞見,這點可做不得假!”

川島道:“馮巡檢所說,怕僅是一面之詞吧?你如此言之鑿鑿,又有誰見來?”

馮慎道:“當時除了我與曾三,在場的還有那茶樓的小二。”

川島道:“那找那小二來對質!”

馮慎冷笑道:“後來我又去那茶樓查訪,卻發現那小二早已被辭退,哼哼,也不知是何人暗中做的手腳!”

川島譏道:“暗中做手腳的固然可恨,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也好不到哪裏去!馮巡檢,你說你認得他,那應該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吧?”

馮慎道:“我只記下了他的相貌,至於他姓甚名誰,倒沒來得及問。然就算是問了,他若信口編個假名,那終歸也是白饒。”

“哈哈,好一張巧言令色的利嘴!”川島又道,“那再請教馮巡檢,當時你既然撞了個現行,為何沒將他當場拿下?”

馮慎反問道:“其間另有別情,想必川島先生早就知道了吧?”

“我編不出馮巡檢那樣的故事,又怎麽會知?”川島說著,沖肅王道,“王爺,究竟孰是孰非,還請您老給我們做主!”

肅王道:“馮慎的為人,本王信得過,他既說見過那人,那自然就是見過!”

川島雙眉緊皺,“那王爺之意,是信不過川島了?”

“風外賢弟言重了,本王可沒那麽說!”肅王似是漫不經心道,“有話你跟馮慎去辯,本王兩不相幫!萬事擡不過一個‘理’字,只要風外賢弟能把事講明白了,馮慎還能硬留你們不成?”

“好”,川島指著末次道,“那名書記官,喚作末次政太郎,他的身份在冊,駐屯軍中的軍籍簿上有據可查。諸位若不信,去我們駐地一查便知!”

馮慎道:“川島先生說他在軍籍,這話我當然信。可我也並不懷疑自己這雙眼睛!”

“萬一馮巡檢是認錯了人呢?”川島又道,“我聽說,曾三等匪徒會使什麽易容之術……”

“哼哼”,馮慎道:“使用易容術無非是兩個企圖,一個是為改變己貌、掩人耳目;另一個便是要假扮成他人,混淆視聽。若匪徒沒見過末次,便能隨意充成他的模樣,川島先生不覺得太過巧合了嗎?”

川島道:“那世間容貌相近的,也大有人在,說不定是天生長得像……”

“這話也不假”,馮慎道,“然川島先生別忘了,我大清子民皆是蓄辮!模樣相似原已難得,又同為短發者,更是難上加難!並且我記得他說話時的腔調,必是個東洋人無疑!”

“也未必就是我們東洋人!”川島道,“那伍連德不也是剪短了頭發?聽著他說起漢話來,倒不見得比我利索多少!”

“川島先生過謙了”,馮慎道,“若那天是你假扮了去會曾三,不認識的,定然瞧不出是個東洋人!”

川島慍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幾句戲言,別放在心上!”馮慎說完,心想川島要是死活不認,倒也奈何他們不得,不如直接去試探末次,逼他露出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