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第七天的黃昏時分,蘇櫻召集所有新衛在後院集合,安排夜間訓練。譚少卿被安排訓練射箭和弩,由蘇櫻親自指導。

晚膳後,蘇櫻走進衛所後院的操練場。火把將寬敞幹凈的操練場照得格外明亮。長方形的場地一端有四個圓形的草編靶子架在木樁上。

不一會兒,操練場的鐵門“吱呀”作響,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走了進來。蘇櫻扭頭看了看他,那年輕人見到蘇櫻,躬身行禮,道:“蘇千戶,我來了。”

蘇櫻怒視著他。“譚!少!卿!”這三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般,“你,為何回京?”

“姐姐,你還認得我,是嗎?我入衛所第一天,你就認出我了,是嗎?”譚少卿欣喜又興奮,烏黑的眼睛幾乎湧出淚來。

可蘇櫻皺著眉頭,氣憤地說:“回答我!為什麽回京城!”

譚少卿見狀,收了剛才的興奮,一字一頓地回答:“報!仇!”

“你難道忘記送走你那天我的忠告了嗎?做個普通人,務農也好,做小商小販也罷……一定要努力忘掉仇恨和往事,可你……”蘇櫻感到一陣心痛,說,“你可知,這暗衛是與外界隔絕的牢籠,進來不易,脫離便是不可能!我當初救你出來又送你離開這是非地,可如今你又回到這攤汙水裏來!”蘇櫻深邃的眼眸裏閃著淒涼的微光。

“那又怎樣?”譚少卿皺起眉頭,“那我譚家上下三十二條人命,難道就隨著那場大火煙消雲散了嗎?我一家老小被殘忍地屠殺,而刑部卻稱是下人疏忽使得灶房起火,將整個府邸付之一炬!就這樣三十二個活生生的人死得不明不白……我親眼看見父親死在仇人的刀劍之下……”說著,譚少卿握緊拳頭青筋暴起。

“即使不甘心,也不該又往這火坑裏跳啊!你可知這暗衛……”

“我沒有別的辦法,這麽多年,我尋遍各種方法,發現只有這兒才是最接近朝廷的地方,進入暗衛就有機會報仇!”譚少卿沒等蘇櫻話畢,便目光灼灼地反問,“你既然說這裏是火坑,為何守在這火坑裏這麽多年?”

“少卿,你我不同,我別無選擇。家變後我就被帶到這裏!而你現在是自投羅網!”蘇櫻感到惋惜,“你!唉……”

“姐姐,你知道嗎?當年你雖給了我盤纏送我離京,可多年來我顛沛流離,四處流浪孤立無援,唯一能支撐我活下來的力量就是復仇!”譚少卿說著往前走了一步,他不由得伸手想去握蘇櫻的胳膊,最終卻將一雙手停在半空中。

蘇櫻聽了他這番話,心裏無限酸楚,想到自己這麽多年來,在暗衛裏經歷的地獄式訓練和重重選拔,如今已成了殺人如麻的惡魔。如果當初弟弟沒有死,自己和弟弟逃了出去,是不是也會像譚少卿一樣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她擡頭看著譚少卿的臉,比起小時候棱角分明了許多,個子已經高出自己一頭。

蘇櫻心裏湧動著說不出的苦楚,第一次看到譚少卿的時候就恍惚以為他是自己的弟弟,甚至在她的記憶當中把他們混為同一個人。她伸手握住停在半空的譚少卿的手,問:“那以後,你想怎麽辦?”

譚少卿想了想,堅定地說:“努力成為暗衛的頭號殺手,這樣我就有機會在暗中查清當年全家被殺的原因。”

蘇櫻長嘆一聲:“唉……好吧。”她也無可奈何:“只是,你需得勤加練習,方能保護好自己!”

譚少卿聽蘇櫻這麽說,用力握緊蘇櫻的手。今日終於能與蘇櫻相認,自己終於再不是那個流浪的孤兒。

當年北城門外一別,蘇櫻以為再也見不到這孩子了,她讓他帶足盤纏走得越遠越好,今後隱姓埋名做個普通人,更想他忘卻身世與仇恨。可如今這男孩再次站在自己面前,蘇櫻雖不願他成為一名殺手,可現下已然如此。蘇櫻暗想,自己定要盡力保護他。當年她沒能保護自己的弟弟,如今至少能保得身邊這個男孩。

譚少卿與蘇櫻之間的命運交疊,於譚少卿,蘇櫻既是救命恩人,又是他這些年來的精神支撐,除仇恨外,他似乎再找不到可以與蘇櫻相提並論的心事,而蘇櫻在譚府遭遇慘劇當晚為何會及時出現將他救下,亦是疑雲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