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少卿進了鬼字號狹小的牢房,矮小的門用鐵柵欄封住,只有走廊的燈光透過柵欄射進牢內。

他蜷縮著身體坐在地上,盤算著這五天該怎麽度過,在特訓司的五天已經很難熬了,關禁更是……譚少卿仔細琢磨著今晚發生的一幕,想到臨走時與蘇櫻眼神交匯,不知蘇櫻是否意會。

“接下來只需要等待蘇櫻的回應了。”譚少卿閉上雙眼,盤腿而坐,也好趁這禁閉的時間調整一下內力。

蘇櫻回到寢宅,揣摩譚少卿被帶走時的眼神,她想了想,自譚少卿上次任務失敗之後,二人就沒再交談。“難道是他有事要講?”蘇櫻越想越覺得蹊蹺,正要起身之際,後院的門開了。

陸拾推開門進了院子,一身風塵仆仆。院裏的古樹發了新綠,蘇櫻坐在樹下的長凳上。陸拾笑著沖蘇櫻走了過來:“櫻兒。”

“師兄,你回來了!”蘇櫻見陸拾進了院子,很是意外,“我以為你要明日才能回來呢。”

“事情辦得順利,不願在城外驛站多耽擱,就回來了。”陸拾笑了笑,棱角分明的臉上生出一縷溫柔。

“見過師父了?”

“嗯,見了。”陸拾點了點頭。

兩個人像從前一樣坐在樹下,蘇櫻聽陸拾講這一路的見聞。這情景近年來也不常有了,蘇櫻與陸拾如今長大成人,卻都赴了暗衛這生死場,二人不僅聚少離多,更是前路兇險,這一刻溫柔寧靜的時光,顯得格外珍貴。

天色漸晚,陸拾一路奔波也乏了,與蘇櫻道晚安後便回房休息。

蘇櫻聽外面的更敲到三聲的時候,站起身來,提著氣躡手躡腳地出了大門,疾速走向禁閉牢房。

譚少卿在牢房裏盤腿打坐,完全不知時辰,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忽然小號的門有了些響動,譚少卿爬到矮小的柵欄邊,透過縫隙向外張望。

不出他所料,蘇櫻也正蹲在門外走廊的地上往裏看。譚少卿喜出望外,沖著蘇櫻笑了,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

蘇櫻透過柵欄看見他蜷縮在牢房裏,心裏一陣疼惜,低聲嗔怪道:“你還笑!”

“姐。”譚少卿小聲音地說,“我就知道你會來。”神色中透著孩子般的稚氣。

“你有什麽事要對我說?”蘇櫻問道。

譚少卿一笑,“我有東西要交給你,今天打架也是特意要引你出來,此處不方便,我長話短說。”

“好!”蘇櫻趕緊點了點頭。

“上次去涿州驛執行任務,統領給了我一封信,讓我替換南靖王使臣身上的信件,當時我只找到了對方的信,無奈遇到那黑衣女子,回到衛所我謊稱書信在途中遺失,其實這兩封信都在我手上。”說著,他從腰間摳出兩個牛皮卷,從柵欄縫隙塞給蘇櫻,“我私自看了信的內容,覺得此事關系重大,我這才想盡辦法要交予你,你回去再仔細查看,自己務必小心!皮色稍淺的是統領給我的,略深的是從南靖王使臣那裏搜來的。”

蘇櫻接過信,攥在手心,看看牢房裏蜷縮著的譚少卿,說:“如今你已身陷困頓,自己都落魄至此還囑咐我……你在這裏好生休養,我會安排你出去,往後不必再去特訓司,切勿再惹事!”

“好,你保重,快走吧!”譚少卿連連點頭。

信送了出去,譚少卿輕松了許多。

蘇櫻悄然離開禁閉牢房,迅速回到寢宅。進了房間裏,她掏出兩封信,把牛皮揭開,放下床幔,在榻上掏出火折子,吹了兩下,借著火光讀這兩封書信。

陳六一給譚少卿的那封,在白色絲緞上用瘦金體寫著一段話——

余將軍:

當今天子懵幼,朝廷閹黨當道,社稷堪憂。本王蟄伏金陵數載,觀今天象突變,乃為大業之勢。望余公同誅惡流,南北共驅,扶社稷歸正。若此舉功成,余公必為開國大將。

看到此信,蘇櫻倒抽了一口冷氣,她趕緊展開另一封書信,也是在白色絲緞上用瘦金體書寫——

吾皇萬歲:

臣長居金陵,不能常伴左右盡忠孝之責,望吾皇保重龍體勿過於操勞,太後福壽安康。近日聽聞朝堂之上宦官專權,各黨派暗地紛爭不斷,殘害忠良之事屢見不鮮,臣甚惶恐。多年前宦官馮保私結暗衛統領殘害浙江巡撫蘇清遠一家四十七口之事仍塵封於暗處。此等懸案比比皆是,還望陛下徹查。

臣弟靖

讀完這兩封信,蘇櫻熄滅火折子,戰栗著將兩封書信收好……

“蘇清遠”三字讓蘇櫻頭腦一片空白——浙江巡撫蘇清遠正是她死去的父親!一家四十七口,就是蘇櫻的父母、幼弟、乳母、管家、家丁……蘇櫻不敢再想下去,她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近乎暈厥,內臟失重一般翻江倒海不得呼吸。

蘇櫻猛地回過神來,想起信中所指暗衛統領不就是陳六一——自己的義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