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九月二十五日,星期三。七點起床。

接連好幾天失眠,加上昨晚發生了那件事,根本沒法讓神經得到休息。

坐陽子的摩托車回到被汽車襲擊的現場,讓她回家後,我立刻用附近的公用電話和S警察局聯系。約十分鐘後,大谷一行趕到,開始勘測現場、聽取情況。

我沒提陽子,也隱瞞了那場追蹤,其他的如實敘述了一番。若提及陽子,他們肯定會問她為何在場,那就得從偽造非禮事件說起。另外,我發自內心地不想再把她卷進這起事件。

大谷問我,從被襲到報案怎麽用了近四十分鐘。我解釋說自己叫了出租車去追,那車卻不見了蹤影,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浪費不少時間。這解釋可能有些勉強,大谷倒似乎沒有懷疑,只後悔沒有派人跟著我。

現場沒發現什麽特別的東西,大谷說也許能辨別車輪印。比這更重要的線索當數我說的紅色豐田賽利卡XX。

大谷的態度很冷靜:“兇手著急了,遲早會露出馬腳。”

這樣若能找到真兇倒好了。

其實,讓我興奮的還有一個原因,即高原陽子所說的“兇手是從男更衣室入口離開的”。這句證詞有重要意義,因為迄今為止,大家都認為兇手是翻過更衣室裏的隔墻,從女更衣室入口逃走的。配鑰匙的可能性,還有北條雅美想出的密室陰謀,都以這一點為前提,現在這個前提不成立,就意味著那些推測完全被推翻。

那麽,兇手是怎麽用木棍頂住房門的呢?很難認為是村橋自己把門頂住,因為照陽子的說法,兇手是在村橋停止呻吟之後,大概是確認村橋已死之後才走的。這樣,只能認為門是用某種辦法從外面頂上的。可如大谷所言,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外面用木棍把門頂住。兇手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究竟用了什麽方法呢?

我還沒把這件事告訴大谷,正想著怎樣才能不提陽子就把事情說清楚。

“從昨天開始,你一直在想心事。”裕美子郁悶地說,大概是早餐時我好幾次停下筷子的緣故。昨天的事我沒告訴她,說了只會讓她擔心。可能是從我的表情察覺到了什麽,她問了好幾次“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什麽事也沒有。”今天早上我也這麽回答她,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站起來。

今天到校時間比平常要早,我直接去了更衣室。那間屋子近兩周沒人用了,臟得像變回了原來的雜物間。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男更衣室的門,慢慢走進去。空氣中有一股黴味,我甚至覺得一走動周圍就揚起灰塵。

我站在屋子中間重新環視四周。通風口、儲物櫃、隔墻、門口……這些地方能設法布下機關嗎?兇手用的辦法不能動靜太大,必須在短時間內完成,而且不留下痕跡。

“這種辦法……不可能有。”我自言自語。這個謎團太難解了,讓我忍不住這麽說。

第一節是三年級C班的課。

昨天和今天,我發覺學生們看我的眼神和以前不同,不知該如何形容那種眼神,像是感興趣,但和好奇又不一樣。她們知道兇手想殺的不是竹井而是我,看我的眼神分明是在饒有趣味地想象兇手究竟對我懷有怎樣的憎恨。我懷著如坐針氈的心情上課。不知是否因為雙方都精神緊張,課反倒上得順利,真是諷刺。

我先讓她們做習題,看看點名簿,擡頭說:“高原,你來做。”

陽子應了一聲站起,聲音有點沙啞。她拿著筆記本徑直朝黑板走去,一眼也沒看我—這像她的風格。

看那白衫藍裙的背影,不過是個平凡的高中女生,簡直難以想象她身穿賽車服在夜晚的高速路上疾馳。

昨天從她那兒聽說令人震驚的事實後,我平靜下來,問她:“就算是這樣,為什麽到現在才想告訴我?你一直在躲著我。”

陽子轉過臉去,似乎難以回答,接著平淡地說:“我沒覺得那有多重要,但看到雅美猜出密室陰謀,警察和你都同意她的推理時,我覺得不能再隱瞞了。不過,當時我想,雅美的錯誤推斷使我有了不在場證明,抓不住殺死村橋的兇手也沒關系。可……”她抓抓頭發,“知道你是目標之後,我開始不安,擔心如果自己不說出真相,兇手一直抓不住,有一天你真的會被殺。”

“可……”我說不下去了,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躲著你是真的,因為你沒幫我,那天沒陪我一起去信州。你知道那天我是懷著什麽心情在車站等你嗎?你不會知道的,對你來說,我只是個小孩!”

她面朝河水,幾乎是在叫喊,每句話都像針一樣刺著我的心,痛得我無法忍受,狼狽地吐出一聲“對不起”。

“但還是沒用。”陽子的語調突然變得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