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晚上9點31分——伊麗莎白

南希不顧伊麗莎白的阻攔,迅速把樓前樓後的大小停車區域搜尋了一遍。她告訴伊麗莎白,沒有發現汽車,並堅持說她聽到的聲音很可能是風聲,然後鉆進汽車,在米爾克裏克公司前面的混凝土裝卸平台上轉了一個大彎,朝出口開去。

伊麗莎白抱著胳膊站在那裏,看著尾燈在小路上漸漸遠去,消失在視野裏,這才想起南希已經把唯一的手電筒帶走了。

“見鬼。”她回身再次搜尋了一遍大樓。他們剛來時這裏就像加爾各答黑牢1,而現在,因為她們剛才把燈開了,整棟樓燈火通明,幾乎每一個窗口都透著光,如同時代廣場一般。

“哦,該死!”她雙手緊攥,放在兩側,口裏低聲咒罵著那個女人,竟然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裏。她走回去繞到大樓後部然後上了樓。

南希不在了,大樓裏的氣氛變得陰森恐怖。遠處上方,樓頂的錫材嘎吱作響,四壁冰涼,比十分鐘以前更冷了。有一瞬間,伊麗莎白覺得自己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麽細小的東西要把墻刮穿鉆出來。

她把夾克兩邊往胸前拉攏了些,抱緊手臂抵擋寒風,然後躡手躡腳小跑進大廳,一邊挨個關燈一邊往回退。正當她伸手要關掉大廳內的最後一盞燈時,她注意到有一扇緊閉的門,門板上半部貼著一張嶄新的標識:

車間:未經許可,不得入內。

伊麗莎白看了看身後,再看那門。她心都縮緊了,脖子後面汗毛倒豎。在一片死寂中,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大廳,把耳朵貼在那門板上半部。

沒有聲音,一點都沒有。

她把手指放在門把手上。把手動了。

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感覺腎上腺素瞬間湧遍全身。

她緊咬著嘴唇,指尖觸門,輕輕一推,門吱呀一聲開了。

裏面,同樣漆黑一片。她用手指沿著門框摸索下去,找到兩個開關,摁下去。一陣啪啪聲伴著一陣閃光後,天花板上三對日光燈管亮了起來,房間裏頓時洋溢著雪白的光。

伊麗莎白站在門口,一手捂住胸口,眼睛掃視著房間。

“喂?”

只有冷冷的空洞的回聲。

她走進門,久久地看著室內。屋子中間是四張正方形的工作桌拼成的巨大的正方形工作台。工作台的每一邊上都放著兩台縫紉機,都帶著一個工業用的大號黑線卷;沿著每張桌子的四邊,都裝有一根鋼尺。在房間最裏面,豎放著一堆布料卷。

她輕手輕腳地走進去,手指沿著離她最近的桌沿抹了一下——很幹凈,一塵不染。在她身後的墻邊,堆著三排脹得鼓鼓囊囊的紙箱,幾乎要碰到天花板。每個紙箱上都用粗黑的筆寫著地址和編號。伊麗莎白走到桌子一端,從那邊掃視過來,看到就在她身旁的桌下有一個塑料垃圾桶。她把它拉出來,伸手進去,裏面是一沓沓的小標簽,每張都繡著米爾克裏克時裝公司標識。

她拈出一張仔細研究。標簽兩端都有幾根短的棉線,似乎是從衣服上剪下來的。她把它扔回去,又看見桌下還有一個紙箱,一側是用黑色筆作的相同的標識。她把它拖出來,發現箱子還沒有封好,只是合上了。裏面是亂七八糟的一堆柔軟的米黃色真絲衣服。她拉出最上面一件,把它抖開。那是一件深圓領女式收腰上衣,衣領處的標簽上寫著:米爾克裏克時裝公司。

衣料摸起來柔軟,很有質感。即使不是真絲,也不亞於她見過的任何好東西。

屋子對面,大約二十卷同樣的布料排成行靠墻而立。她走過去用手指撚了撚外面一卷沒有裹緊的一頭,同樣柔軟,同樣上好的質地。她拿到鼻子處小心地吸了口氣,方才意識到就算是裏面藏有什麽毒品,她也不知道聞起來是什麽味道。

突然一陣鈴聲打破了死寂,是她的手機,她尖叫了一聲跳起來。

“見鬼!”

她從夾克衣兜裏掏出手機一看:

“哦,來得真是時候,”她說完,接了電話道,“克萊,真沒想到是你。”

“伊麗莎白,對不起,我知道現在有點晚了。”

“沒事,還好啦。”她聽到話筒那邊有引擎的聲音,“你在開車嗎?”

“剛離開我辦公室。開了個很煩人的會。我想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麽。”

她環顧四周,說:“啊,沒做什麽。”

“我來接你去我跟你說過的那家餐館怎麽樣?我想知道大周六晚上,一位漂亮女人怎麽會‘沒做什麽’。”

她拿起那張標簽,一手大拇指撫摸著上面繡的字母——黑底金線,標簽兩頭都吊著剪斷的線頭:“先回答我個問題。”

“說。”

“有人訂購了衣服,卻將標簽剪下,這是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