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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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曾門,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個子不高,約一米六五左右,頭頂微禿,臉上有點胡子碴,一條臟兮兮的牛仔褲,怎麽看都不象畫家,倒象建築工地的民工。

陳館長發瘋的消息在美術圈裏傳得沸沸揚揚,曾門也聽說了,他倒沒怎麽驚訝,而是聳聳肩,對陳館長的行為表示理解,還說:“凡高用剃刀把自己的耳朵割下來,相比之下,裸奔又算得了什麽?

溫布爾頓網球賽有裸奔,白宮的南草坪上也有裸奔,在美術館裏裸奔,大概是把自己當作一件藝術品了,這應該算是一種公益行為吧。

有時候,走在大街上,滿眼的人流,真他媽煩,真想把自己脫得精光,無拘無束地奔跑,一路狂呼,就是沒那個勇氣,他堂堂一個美術館館長竟然有那份勇氣,實在讓我佩服,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在這裏向他致以崇高的敬意。”

如今,素昧平生的陳館長忽然冒出來,來接受他的“崇高敬意”,驚訝之余,曾門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

不會叫我一道去裸奔吧?

曾門胡思亂想。

如果真是這樣,我該找什麽理由拒絕呢?說我患了感冒不宜著涼、說我患了帕金森症不能出門,要不幹脆說我感染了艾滋病毒,總之把他嚇跑就行……

曾門想的借口一條都沒用上,陳館長來找他的原因,都和《窗台上的Zoe》有關。

在星巴克的露天座,曾門對陳館長侃侃而談。

我的全部作品,都交給F畫廊代理,那個台巴子是F畫廊的常客,他買了兩幅我的作品,通過畫廊經紀人的介紹,我們就認識了。

後來,他拿來一張數碼照片,要我照著畫,給了我五千元酬金,對我來說這只是一筆小生意,賺點零用錢,最近我正在給浙江一家民營企業的董事長畫肖像,準備掛在董事長辦公室裏,人家答應付我二十萬酬金,要求只有一條:盡量畫得象一點。

對那幅作品,我還是相當滿意的,她坐在窗台上,陽光從身後灑進來,你知道,繪畫是很講究光線的運用的,這給了我很大的發揮余地,那女人長得也不錯,雖然稱不上佳人,但富有韻味,是我欣賞的那一種。

我從來沒有見過Zoe本人。

短暫的交談後,曾門試圖把話題引到美術館裸奔事件,陳館長避而不談,神情很嚴肅,請曾門上了一輛出租車,駛到杜咬鳳的家裏,朝女主人點了點頭,杜咬鳳拉上了窗簾,阿壺和諾諾把一幅包得嚴嚴實實的畫從儲藏室裏搬下樓來,看起來一切都是預備好的。

當著他的面,陳館長拆除了畫的包裝。

“曾先生,請你仔細看看,這是你畫的那幅嗎?”

曾門掃了一眼,馬上驚呼起來:“怎麽搞的?多出一只口罩!”

李總提供的照片上,Zoe沒有戴口罩,自然,他的畫上也沒有口罩,

誰會給畫中人戴口罩呢?無論李總還是曾門,都沒有前衛到這種地步。

美國現代藝術達達派的代表人物杜尚,給《蒙娜麗莎》臉上加了一撇小胡子,成了顛覆經典的代表作,有人仿效之,給《蒙娜麗莎》戴上防毒面具,給Zoe戴口罩可否算一種超現實主義藝術行為呢?曾門說不清楚。

曾門仔細把畫看了一遍,除了口罩,還發現兩處不同:

畫上原來有署名,還有創作日期,就在畫的左下角,畫名《窗台上的Zoe》的下面,而現在,署名和日期都消失了。

其次,李總提供的照片上是沒有鐘的,而現在,辦公桌上方的墻上掛著一只藍色圓形鐘,那種在宜家購買的塑料鐘,時針與分針恰好合在一起,是中午十二點。

媽的!誰這麽大膽子,敢塗改我的作品,而且改得不露痕跡。

還有一種可能,他是照我的畫臨摹的,繪畫手法跟我如出一轍絲毫不差,簡直是把我的技巧給克隆了……

曾門百思不得其解。

2

Zoe已經三十五歲了,至今未婚,她應該有男朋友吧?

阿壺提出了一個新的思路,這種思路此前竟被忽略了,對一個女人來說,愛是不可或缺的,即使象Zoe這樣事業有成的職業女性。

順著這條思路想下去,如果Zoe的男友也收到了那條短信息甚至色情圖片,會不會勃然大怒,懷疑Zoe真的跟李總關系曖昧,Zoe百般辯解,男友被謠言沖昏了頭腦,提出分手,這樣的話,Zoe的自殺倒是順理成章了。

諾諾先去找了安若紅,詢問這件事,安若紅說,Zoe對自己的私生活很少提起,不過有幾次,她看見一個男人坐在樓下的星巴克等Zoe下班,離開診所的Zoe從自動扶梯下樓來,從星巴克的後門走進咖啡館,那個男人就站起來,兩個人一齊從星巴克的前門走了出去,離開了艾美廣場,融入淮海路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