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霧隱鎮,蟻獅鬥死蟲

犬吠聲在北平城的東江民巷區此起彼伏,大批軍警和日本憲兵蜂擁著向此趕來,方儒德坐在一輛黑色的轎車中,轎車的窗子上拉著一層薄薄的白色窗簾,眼鏡後面的那雙小眼睛一直滴溜不停地亂轉。

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從眼前的情形來看這裏一定是出了什麽大事。軍警的汽車在東交民巷區最裏面的小巷口停了下來,方儒德的車緊隨其後,剛一進入民巷區方儒德便感受到眼前的氣氛異乎尋常地緊張。

在街道的兩旁每隔一米便是一個荷槍實彈,穿著土黃色軍裝,腳踏著皮靴的日本憲兵,在他車前面停著數輛軍綠色的豐田一型卡車,每輛卡車上都站著十五個日本兵。在巷口甚至擺放著路障和重機槍。憑著多年的經驗,方儒德敏感地察覺到一定是出事了,而且這件事絕不會小。

他推開車門,剛一走下車,便見身後又駛來一輛黑色轎車,那轎車方儒德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松井尚元的座駕。見那車駛來,方儒德連忙退後兩步,雙腿筆直,頭微微低下鞠躬。那車似乎並不在意身邊的人,徑直駛向巷口。

車子剛剛停穩,一個日本兵便從副駕駛的位置上推門出來,小心翼翼地打開車子的後門,而讓方儒德倍感驚訝的是那車子裏出來的人竟然不是松井尚元,而是一個戴著禮帽穿著整齊的黑色中山裝的年輕人。

雖然那年輕人下車後並未回頭,但方儒德隱約覺得那背影卻如此熟悉。那年輕人將帽檐微微拉低之後快步走進前面的那條深巷。

就在此時,北平城其他幾個區的公安局長陸續趕到了現場,幾個人雖然極少往來,此刻卻都顯得極為熟絡,站在一起低聲寒暄,互相揣度著日本人將幾人叫到此處的緣由。只是方儒德一直眯著眼睛盯著巷口,臉上始終掛著不鹹不淡的微笑。

“方局長,你和松井先生走得最近,知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急匆匆地叫咱們過來?”其中一個個子不足一米七、肥頭大耳、酒糟鼻子的中年男人問道。

方儒德知道此人是西城警察局局長,多年前也只是一個慣偷,後來卻不知為何陰差陽錯地坐上了西城警察局局長的位置,雖然方儒德對此人嗤之以鼻,但臉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微笑著搖了搖頭,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他太清楚這個世道了,慢說是自己毫不知情,即便是真的知道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樣命還可能會長一點兒。更何況此刻他也有些心不在焉,這一路之上方儒德一直在思忖著今天早晨的那件事,那個人為什麽會忽然出現在自己的辦公室裏?

正在此時,方儒德見一個日本憲兵急匆匆地從巷子中小跑出來,在幾位警察局局長面前停了下來,行了一個軍禮說道:“哪位是方局長?”

“啊?”方儒德一愣向前走了一步道,“我是方儒德!”

“方君,請您跟我進來一下!”說著那日本兵走在前面,方儒德一頭霧水,不知這些小日本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站在他身後的幾個警察局局長都用一種復雜的目光望著方儒德的背影,或是羨慕,或是擔憂。

方儒德跟著那日本憲兵徑直走進前面的巷子,這個巷子並不算太深,只有兩百多米,這巷子的另外一個出口早已用磚堵死,一米多寬的過道兩旁半米便站著一個日本兵,使得本來便狹小的過道更顯逼仄,不過這倒更讓方儒德堅信了此前判斷的正確性,這個小小民巷區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否則日本人不會如此這般的如臨大敵。

日本兵帶著方儒德走入小巷深處,在巷子的中間部位有一個小門,兩個日本兵把守在兩端,門敞開著,帶路的日本兵駐足在門口伸手將方儒德讓了進去,方儒德遲疑了一下先向前走了一步,走進那道門之後,身後的日本兵輕輕將門關上。方儒德心頭一驚,心想難道是早晨去炮局監獄的事情被發現了?想到這裏不禁冷汗順著脖頸向下流淌,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配槍。

眼前的院落很大,左右都有月亮門,地道的老北京四合院的格局,在月亮門的門口都站著日本兵。正在方儒德猶豫是向左還是向右的時候,一個身影忽然從月亮門右邊緩緩走了出來,方儒德見到那人不禁一驚,兩股戰戰,幾欲逃走。

“方局長,別來無恙啊!”那人雙手背在身後,臉上的肉都以鼻子為中心做著集合運動,邁著四方步逼近方儒德。

方儒德嚇得渾身是汗,慌忙摸著自己腰間的配槍,汗水自兩頰緩緩淌下來道:“你……你……你別過來!你他媽是人是鬼?”

“哈哈!”那人笑了笑說道,“這青天白日的哪裏會有什麽鬼啊,當然是人了!”

這話讓方儒德的心稍微踏實了許多,只是眼前這人明明已經死了,怎麽又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