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新覺羅·庚年絕筆,於安陽

潘俊將這封信反復地讀了幾遍,雖然他與愛新覺羅·庚年僅僅只有兩面之緣,然而這個年輕人的身上卻散發著一種憂郁的感染力,這種感染力讓潘俊也覺得相逢恨晚。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僅僅數日之別,卻已經是人鬼殊途了。

“庚年前日清晨便在安陽城的舊宅中被日本人殺害了!”薛貴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個叱咤西北、縱橫商場多年的西北漢子說到此處之時語氣中滿懷悲愴之音。

“這封信是庚年在臨死前派人秘密從安陽帶出來的!”薛貴似乎並不等待潘俊答話依舊自顧自地說道。

潘俊一直沉默著,緊緊地握著拳頭,他始終想不明白憑借愛新覺羅·庚年的身份和地位怎麽會忽然之間慘遭不幸,他側著頭望著窗外的闌珊夜色,此時的蘭州城像一個睡熟的繈褓中的嬰兒一般靜謐。一過午夜黃河水騰起的水汽便籠罩著整個蘭州城,懸於天空的那輪皓月氤氳在水汽之中,而幾天之前在這輪明月之下的安陽城中的一處舊宅子裏卻站著兩個年輕人。

“原來你們彼此早就相識!”管修望著庚年遞給自己的那封信詫異地說道。

“嗯!”庚年站起身來雙手背在後面悠然地走到管修身旁,擡起頭望著天上的月亮,“很多年前自從我發現了湘西水系時家人的那場蹊蹺的火災之後便認識了他,後來我才知道他也和我一樣對那七十二年前的火災心中充滿了疑惑。但為了避免麻煩我們一直在秘密聯絡!”

“哦,原來是這樣!”管修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說道,“庚年兄,是時候了,趕緊離開安陽吧,日本人已經發現了你在安陽的行蹤了!”

“呵呵,管修兄,其實你今天忽然來到安陽,我便知道是什麽事情了。其實之前金素梅曾經給我打過電話提醒我,讓我離開北平早作打算。你今天來是不是……”庚年沒有繼續說下去。

而站在一旁的管修長出一口氣微微點了點頭:“庚年兄,你說得不錯,我是隨特高課一起來的,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將你殺掉。另外幾個人現在在憲兵隊,不過應該不出兩天便會發現你的行蹤!你快點兒逃吧,逃到海外去!”

庚年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能逃到哪裏?美利堅?還是英格蘭?”庚年自嘲著說道,“國破山河在,八國聯軍闖入北平城,西太後倉皇出逃,最後這群強盜燒殺搶掠;袁世凱登基稱帝,清宮後裔怕受殃及紛紛逃亡海外,而現在日本人來了,難道我們還要逃嗎?”

“可是庚年兄,如果你有什麽不測的話,那之前你的所有計劃就會付之東流啊!”管修苦口婆心地勸說道,“你必須走,必須趕緊離開安陽,我已經在安陽城外安排了車馬,他們會暗中送你去武漢,然後你從武漢輾轉到香港!”

“管修兄,你錯了!”庚年厲聲正色道,“倘若我走了的話,那所有的計劃才會付之東流。這個計劃我們籌備了多年,一直等待著這個時機,如果我自己都怕死逃到海外,那麽別人呢?他們還會依照之前的計劃行事嗎?”

“可……”管修是個冷靜而聰明的人,瞬間他便明白了愛新覺羅·庚年的用意,伸出手在他肩膀上用力地掐住,神色凝重,喉嚨哽咽。

“而且你今天冒險來到這裏本來就是個錯誤,一旦我出逃的話,那麽日本人必定會知道他們內部有間隙,如果那樣的話你就危險了。”庚年娓娓地說道,“管修兄,你太重要了,在安陽城外我已經見到了潘爺,將一些事情都告訴了他,而另外一些事情也會由那個人來做。我現在已經毫無價值了,而你卻不同。”

“庚年兄……”管修還要說什麽,忽然耳邊響起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那腳步的聲音似乎正是向這個方向而來。

庚年和管修二人警覺地屏住了呼吸,過了片刻,庚年忽然快步走進屋子,從裏面取出一封信說道:“估計是日本人已經發現了我的行蹤,這封信你在我死後交給潘爺。”說罷庚年將那封信塞給了管修,管修木訥地接過信。

接著庚年上下打量了一下管修說道:“殺我!”

“什麽?”管修詫異地望著庚年,耳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顯然已經將整個宅院包圍了起來。

“哎呀,管修兄,你還等什麽?”說著庚年將管修別再腰間的配槍抽出來上膛,之後遞給管修道:“快點兒動手,否則被日本人發現你我在一起的話恐怕就要前功盡棄了!”

管修伸出手接過槍,將手指按在扳機上卻無論如何也按不下去。

“快點兒動手!”庚年一字一句地說道,他的話音剛落院門便被幾個日本人踹開了,而與此同時管修的手指微微一顫,隨著一聲槍響,一滴滾燙的血噴濺在了管修的臉上,而眼前的庚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雙眼微閉,嘴角微微上斂帶著淡淡的笑意,那笑像是欣慰,又像是對日本人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