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熟悉的傷痕

我攥著照片,怔怔地站在了原地。照片遇火,被踩滅之後還殘留著余溫,窗子本來就沒有關緊,它又被風吹開了。冷風灌進來,把我手裏的照片卷了起來,那張已經殘損的黑白照片又落在了地上。

我的背部突然被狠狠地踢了一腳,強大的力道讓我往前一個踉蹌,我扶住墻,好不容易才站穩,攻擊我的是曼叔,他怒氣沖沖地拾起了地上的照片,又是一拳朝我揮了過來,我已經反應過來了,自然快速躲開了。

曼叔把剩下一個角的照片又放在油燈上燒著了,曼叔也不怕燙,一直到那照片被燒成灰燼,他才輕輕拍了拍手。曼叔看著我,眼神淩厲,一副要殺人的樣子,他沒有開口,而是和我對視著。

我們站了很久,先開口的是我:“照片上的那個人,是誰?”

曼叔想了好一會,才回答:“既然不認識,又何必多問。”

我搖頭:“不,我認識!”

曼叔:“你認識?那你說說,是誰?”

可是面對曼叔的話,我卻沒有辦法回答上來。那只是一張已經被燒毀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也只剩了上額,那個人的右額上有一道疤痕,那道疤痕深深刺激了我的神經。那道疤很長,形狀也很奇怪,看上去像一柄小劍。

這個劍痕,我好像在哪裏見過,或者說,我對這道傷痕似乎非常的熟悉,可是我卻一下子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了。想著想著,我的頭開始疼了起來,我不肯放棄,捂著腦袋繼續想著。

那撕心裂肺的疼痛順著的我的腦子一直蔓延到我的全身,我咬著牙,冷汗順著額頭一滴一滴地流了下來。我覺得我只差一點就要想起來了,可是就在那記憶馬上要呼之欲出的時候,又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把我的大腦給罩住了。

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有一部分記憶被生生地從我大腦中被抽離了出來。

“你不認識他,這張照片,承載了我年輕時候的記憶,李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訴你,我沒有殺熱娜,沒有殺村子裏的任何人。我不告訴你當年的經歷,不讓你看這張照片,甚至把它燒糊,一切都是因為我不想再去觸碰當年的傷疤。”曼叔嘆了一口氣,對我說道。

我吃力地擡起頭,曼叔走到我的身邊,把我扶到了他的床沿。

“每個人都會有一段痛苦的回憶,有的人會記住一輩子,有的人早已經忘卻,那些已經忘卻的人,真的很幸運,很幸福。而那些一直記著的人,一輩子都要被滿是尖刺的荊棘抽打著靈魂,直到靈魂在發顫!直到靈魂已經再也承受不住!李可,你知道這種感覺嗎?”

曼叔也坐到了我身邊,他對我說了很長的一段話,我只能勉強聽到他說的話,但我已經頭疼得發不出聲音來了。

“我寧願是身體上受折磨,也不願意我的靈魂終日被烈火焚燒,被冰川冷凍。你知道嗎,我每天晚上都在做惡夢,我有的時候夢見自己被綁在了火堆之中,有的時候夢見自己被人推進了深淵冰川裏。你知道日日夜夜受到回憶折磨的人最後會變成什麽樣嗎?”

曼叔一直自顧自地說著,他的語氣很是落寞,仿佛要將他一生的不快全部吐盡。曼叔也沒有要讓我回答的一絲,他緊接著告訴我,終日被記憶折磨的人,總有一天會變成麻木的行屍走肉。

這種人,不舍地輕易地離開這個人世,因為他們舍不得記憶裏的那些人,因為他們要為自己的記憶贖罪,所以,他們不能死,因為人一旦死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這種人的靈魂已經被抽離了,他們只剩下一副空空如也的皮囊。

吃飯,睡覺,都只是為了支撐這副皮囊生存下去,直到有一天,這副皮囊終於慢慢地衰老而死去,他們才算真正的解脫,因為皮囊終於在靈魂早已死去多年之後,和靈魂到了同一個地方。

而曼叔說他自己也正在慢慢地變成這樣,他又長嘆了一聲。

“不管你說的是對還是錯,也不管熱娜是不是真的奉了誰的命令來監視我,這都對我沒有任何的意義。我什麽都不想,這個地方是我出生的地方,也將會是我最後葬進黃土的地方,我不想被人打擾,不管是誰,包括警方。”

曼叔終於慢慢地說了回來:“讓我安安靜靜地在這個地方渡過余生吧,就算我真的會變成行屍走肉,我也都認了,因為那是我該得的。那段記憶,我絕對不會再提起,如果你懷疑我,把我抓起來吧,在牢裏,在這個村子裏,都一樣。”

曼叔說完,站起身,走到了窗台邊上。

天已經快要全暗下來了,我忍著頭疼,往窗外看去。空氣很渾濁,那是被狂風從沙漠裏刮起來的沙子。風吹得曼叔身上的衣角飄了起來,和之前一樣,曼叔穿著的很單薄。我的腦海裏還是照片上的那道劍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