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子之章 九(第4/8頁)

“不能治嗎?”

“現在能不能治就不知道了—”

“現在也無法治。”下條小姐當即答道,“前幾天在美國發現了致病的遺傳基因,估計能為今後的醫治開創一條路徑。”

“真希望能早日實現啊!”老人感慨道,“患上那種病太悲慘了,像跳舞一樣搖晃、衰弱、癡呆、二次感染,最後死去。我的妻子就是這樣。”

“可是,”我說道,“如果罹患那種不治之症,後代不就越來越少了嗎?”

“這就是這種疾病的可惡之處。年輕時不發病。一般說來,都是四十多歲時忽然發病,而此時人大多已毫不知情地結婚生子了。”“我妻子的情形也正是如此。”老人懊悔地用拳頭捶打著膝蓋,“什麽征兆都沒有。如果我對疾病的知識豐富一點,在得知家族中有這種患者的時候,或許也能采取放棄婚姻的手段。可我們結婚時,對這種疾病的報告只是一些奇怪的症狀,其他的一無所知。我對這種病的了解,也是在從妻子發病時開始的。”

“那,康之先生也……”我沒有說完,但意思似乎仍傳遞給了老人。“遺傳給康之的可能性當然很高了。我也早已作好這種思想準備。”

“現在能用讀取遺傳基因的手段來判定是否為陽性,當時卻還沒有發達到這一步。”下條小姐說道。

“想起當時孩子的苦惱,我至今還在心痛。”高城老人一臉痛苦,深埋在皺紋裏的眼睛凝望著遠處,“康之似乎已知道死亡會在什麽時候來臨,於是日復一日地消沉下去,經常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幾個小時都不出來。每當這時,我們都擔心他會自殺,經常讓人去喊兩聲,幸好每次都能聽到回應,當然,也是那種憂郁、憤怒、總之無法用語言表達的復雜聲音。”

這也難怪。得知死亡已進入讀秒階段,誰還能心平氣和地活著呢?

“不久,康之得出了結論,向晶子提出離婚。他說,在明知將來發生不幸的幾率很高的情況下,他不想連累妻子。”

我點點頭。如果高城康之真的深愛晶子,自然會如此考慮。“可晶子不同意,說因為對方將來或許會生病就離婚,這種荒唐事簡直聞所未聞。她還鼓勵康之,不要再提這種荒唐事,兩個人要共同努力,渡過苦難。”

“真是一個堅強的女子。”下條小姐說道。

“實在是一個堅強的女子。”老人仿佛在確認著這句話的意思般重重點了點頭,“心裏一定和康之一樣絕望至極,但她沒有讓自己沉淪,並且大概也采取了這樣的態度。在她的鼓勵下,康之也堅定了重新出發的決心—已經預知死亡的重新出發。但是,出現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即高城家後代的問題。聽了剛才的敘述就會明白,康之是不能要孩子的。”

“於是去了北海道?”下條小姐問道。

“具體情況我就不清楚了。”老人伸手拿過茶杯,潤了潤喉嚨後再次開口說道,“據康之說,他有一個大學時代的朋友正從事多項劃時代的研究,想去求他,看看能不能避開亨廷頓舞蹈症的遺傳,生一個孩子。”

“大學時代的朋友?”我看了一眼下條小姐。她也望向我,輕輕點點頭。

一定是父親。高城夫妻為了向供職於北鬥醫科大學的父親求助,才去了北海道。

“結果呢?”下條小姐追問道。老人無力地搖搖頭。

“說是要在母體方面下一些功夫,他們就在那邊待了將近一年,但最終好像還是不行。究竟都做了些什麽,如何不行,我也沒有問,也沒法問啊。”

“後來他們又怎樣了呢?”

“毫無辦法,只好放棄了。有一次,康之到我這裏來,說非常遺憾,他想放棄要孩子。我也沒有資格說三道四,只是回答了一句‘只有這樣了’。”

我再次與下條小姐對視一眼。如果真是一無所獲,至少高城晶子夫人也應從北海道返回啊。真是難以置信。

“這些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正要淡忘,”老人盯著我,“可一看到你,卻不得不再次回憶起來。無論是誰,肯定都會說你是晶子的孩子。那麽,當時沒能生出孩子一說自然就是謊言。可是,有必要撒這樣的謊嗎?或者,是晶子與別人生下的孩子?不,她不是那種人。首先,如果真有這種事,康之不可能發現不了。”老人似乎不是在對我們說話,而是在自言自語。

“問一下本人不就什麽都清楚了?”下條小姐說道。

“或許。我也想聽聽事情的真相。說不定,這位小姐真的是我孫女呢。”老人微微搖了搖頭,“可怎麽說呢?看上去全然沒有康之的影子。更準確地說,你就是晶子,就是晶子本人,完全不像其他人。”“夫人什麽時候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