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冬樹發出一聲喊叫。野獸般的吼叫。他想控制情緒,嘴巴卻違反他的意志,大大張開,聲音從喉嚨深處不斷發出。吼叫一停止,一陣眩暈隨即襲來。他就地跪下,雙手抱頭。

這不是現實,這不是現實世界……

他戰戰兢兢地站起來,看向外面的景色。跟剛才沒有什麽區別,東京正在毀滅。他再次看望遠鏡。不論落在哪個點上,重復出現的情景都大同小異。黑煙四起,汽車和樓房毀壞殆盡,高速公路上到處都有火災。

冬樹茫然自失,但就在他的眼睛剛離開望遠鏡時,視野邊緣有一個小小的、粉紅色的東西晃動了一下。他連忙看望遠鏡。粉紅色的東西——確實是粉紅色的洋裝。也就是說,有人。

然而接下來,他的視野被遮住了,望遠鏡的使用時間到了。他咒罵了一聲,掏出錢包,但錢包裏沒有硬幣。

冬樹環顧四周,尋找硬幣兌換機,目光停留在賣紀念品的商店上。他沖了過去,繞到收銀機裏側。所幸收銀機打開著,有很多硬幣。一瞬間,他掏出錢包打算換錢,但隨即改變主意,抓起一把一百元的硬幣,離開商店,返回望遠鏡旁。

他心浮氣躁地投入硬幣,看向望遠鏡,把焦點調準在看見粉紅色洋裝的地方,緩緩移動望遠鏡。那是從麻布到六本木一帶。

是那裏!冬樹的視線捕捉到一幢建築物的樓頂,穿粉紅色洋裝的人確實曾在那裏,可現在卻不見了。還會再出現吧?冬樹帶著期盼等待著,但人影沒有出現,視界不久也再次暗了下來。

冬樹想再投錢,但馬上停了手。他想,在這個地方再怎麽找也不會找到。就算找到了,既不能喊話,也不能做手勢。

他決定過去看看。恰巧見到對方的可能性也許很低,不,也許就是自己的錯覺。但也只能這麽做了。待在這裏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而且萬一停電,就會困在這裏。

冬樹走進電梯,祈禱著按下按鈕。還好沒有中途停下,看來供電沒有問題。

他來到外面,跨上自行車,開始蹬車。路上也有不少還插著車鑰匙的汽車和摩托車,但也都發生了事故。哪兒都不能保證安全駕駛,而且就道路上的混亂情形來看,有些地方連摩托車也通過不了。

他一心一意地騎著車,已經不在乎周圍的異樣光景了。也許是因為太超乎現實的事態連續不斷,他的神經已經麻木了。

接近在望遠鏡中看到的區域,他下了車,扯開嗓子喊起來:“喂——有人嗎?”喊聲在大樓之間虛弱地回響。他又往前走了一點,同樣大喊。重復了好幾次,但結果是一樣的。

他在大樓台階上坐下來,垂下腦袋,連出聲的力氣也沒有了。究竟發生了什麽?其他人到哪裏去了?他回想起小時候和同伴們的惡作劇:除了某一個人,其他人一起躲起來,並且在一旁竊笑,看被扔下的那個人大驚失色地尋找同伴。然而,東京的人為了某個理由而采取一致行動,實在是難以想象的。甚至連汽車、摩托車上的人也都消失了。

只能認為發生了某種翻天覆地的異變。但那是怎麽回事?不,有一個更大的疑問:為什麽只有他留下來了?

冬樹就地躺倒。天空飄過濃雲,看起來要變天,可眼前誰還顧得上這種事情。疲勞襲來,身體困倦極了。他閉上眼睛,感覺到睡意,也許因為太耗心神了。就這樣睡吧,他想。但願醒來的時候,他能返回原來的世界。

聽見那聲音,是他正迷迷糊糊的時候。也許是因為意識遲鈍,他沒能馬上作出反應。不過再次聽見時,他睜開眼睛爬了起來,看向四周。

那是哨子的聲音,是火車站員工吹的那種哨子,聲音間隔沒有規律,時長時短。

冬樹站起來。有人在!

他循聲蹬起自行車,心中祈求著吹哨的人不要停下。

拐過彎,是汽車不能進入的步行專用道,兩邊是一家家面向年輕人的商店和快餐店。薄脆餅店前的長椅上坐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穿著粉紅色的裙子,正在使勁吹哨子。

冬樹想,在望遠鏡上看見的肯定是她。他下了自行車,慢慢走近。

“小姑娘!”冬樹在她身後打招呼。

女孩像彈簧似的彈起來,向冬樹這邊轉過頭,一雙大眼睛瞪得更大了。這是個皮膚白皙的可愛女孩。

“就你一個人?”冬樹問道。她不回答。看得出她身體僵硬。

“還有別人嗎?哥哥我就一個人呢。”

女孩眨眨眼睛,從長椅上站起來,右手指向旁邊的時尚大樓。

“這大樓怎麽啦?”

女孩還是不說話,進了大樓。冬樹跟在後面。

滾梯還在運轉,但女孩一直往裏走。她來到電梯前站住,按下按鈕。電梯門靜靜地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