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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樹在房間中央躺成“大”字。聞到了榻榻米的氣味。好親切的氣味,仿佛結束了漫長的旅行回到家中。只不過他原先的住處是西式單間。

後背的觸感柔軟。似乎一閉上眼睛,就能很快進入夢鄉。

冬樹定定地望著天花板。是用扁柏木造的吧,自然的木紋很好看。

一行人轉移到首相宅邸,已經查看了宅內情況。發電設備如期待那樣完備,若節約著用,生活應該沒問題。水和食物與官邸的那些合起來,夠支撐一個月。

問題是今後該怎麽辦?是以此為據點度過一生,抑或另尋出路?總得作個決定。

可冬樹現在不想思考那些事情。一想到自己不存在於往日的世界裏,見不到那邊的朋友和熟人,就萬念俱灰。

他感覺有人進屋。不久,他仰望天花板的視界裏出現了明日香的臉。

“睡午覺?”她問道。

“不,發呆而已。怎麽了?”

“說是開飯了。”

“哦。”冬樹坐起來,盤起雙腿,再次掃視室內。這裏看來是接待外國賓客的和室,外廊前面是整理得很好的院子。

“好房間啊,這裏。”明日香在旁邊端坐,微微散發出洗發水的香氣。看來她洗了澡。

“世上也有人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啊。”

她對冬樹的話報以一笑。

“你笑什麽?”

“你這話毫無意義。實際上,沒有人會生活在這裏,也沒有人曾經生活在這裏。先說說看,對現在的我們來說,什麽是世上?”

冬樹聳聳肩。“……說得也是。去吃飯吧。”

在食堂,午餐已經開始。菜單是奶油燉菜、土豆色拉和炸雞。

“豪華大餐哪。”冬樹邊就座邊說道,“不用節約食物嗎?”

“誠哉先生說了,第一頓得吃好。”榮美子給冬樹和明日香端上飯菜,“這樣就說豪華大餐,挺不好意思的。”

“哪裏,一想起昨天以前的情況,就像做夢一樣。感謝感謝。”臉色發紅的戶田說道。他在喝啤酒。

冬樹把炸雞放進嘴裏,口感令他感慨。他想,現在別想多余的事情,享受美味吧。

“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誠哉問菜菜美。她的碟子幾乎沒動過。

“沒有,只是……沒有食欲。”菜菜美喝完杯子裏的水,站起身,“我稍後再吃。榮美子女士,廚房裏有保鮮膜吧?”

“沒事,我來處理。”

“好的,不好意思了。”菜菜美把自己的碟子拿到廚房,離開了食堂。

“哎,我很明白她的心情。”戶田說道,“沒有食欲是理所當然的,反而是我們這樣大吃大喝的人不正常。難以置信的事情如此之多,肯定神經麻痹了。”他嘴裏說著,照樣啃炸雞喝啤酒。

在最裏面的座位上,河瀨在讀一本裝訂起來的厚文件,不時還用圓珠筆抄錄。

“河瀨先生,那是什麽?”冬樹問道。

河瀨放下圓珠筆。“沒事幹,學習學習。”

“學習?學什麽?”

河瀨讓冬樹看封面。

“關於P-13現象和數學式不連續性的研究報告——好長的題目。”

“哼,事到如今還做什麽?”戶田不以為然。

“不好懂吧?”冬樹對河瀨說。

“難。看明白的不到一半,但也有不少可接受的。比如說,樹木花朵沒有消失。”

“什麽意思?”

“我一直覺得奇怪。不僅是人,連貓狗蟲魚也都不見了。也就是說動物全部消失。可是櫻樹、那邊的草什麽的,都在。就是說植物還在。為什麽動物消失、植物不消失呢?不都是生物嗎?學校裏是這麽說的啊。”

“真的,是這麽回事。”明日香從碟子上擡起臉,說道,“的確很奇怪。”

“對吧。”河瀨頗為自得。

“那,知道理由了嗎?”

“用我自己的方式好歹理解了。”河瀨翻開文件,“用難懂的話說,植物具有數學式連續性,但動物沒有。簡單說來,植物今後會如何能預測,但動物不行。”

“什麽意思?還是不清楚。”

“簡單說,花不會亂動,對吧?雖然風吹雨打會搖擺,但這種來自自然的、外在的力,是數學上可計算的。另外,花開花落也是植物根據內在程序進行的,可以進行數學上的預測。但動物呢,就行不通。比如一條狗接下來要幹什麽,誰也預測不了,對吧?上帝也預測不了。好像這就是數學式不連續性。”

冬樹不知道河瀨的理解是否真的正確,但聽了他的話,自己總算能理解了。也許出於同樣的心思,明日香也點點頭。

“但有意思的是關於動物的定義。”河瀨看著文件,繼續說,“比如吧,所謂人,是從哪兒到哪兒算人呢?”

冬樹不明白問題的意思,這時,明日香回答了:“是整個身體吧?”“整個是哪兒到哪兒?”河瀨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