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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就在門廳旁邊。一進入房間,靜奈立刻明白行成說的“最有參考價值”的含義。房間的結構確實相當奇妙。

近處是桌子和沙發,靠墻放著一個簡易梳妝台,地上鋪著地板。房間裏面的一塊地方卻比地板高出數十厘米,有三疊大小。一眼能看出具體大小,是因為那裏放著三張榻榻米。

“原先整個房間都鋪著地板,據說靠裏還放著一張舊床。日本人出門在外時不都喜歡可以舒展手腳的地方嘛,又喜歡榻榻米,所以父親才設計成這個樣子。”

行成坐在高於地板的榻榻米上,像是檢查觸感般按了按。

靜奈也在一旁坐下。“這些地方就是所謂的和洋合璧吧。”

“嗯,真是個不錯的主意。連我也對他有些刮目相看,不愧是幹了多年洋食屋的。所謂洋食,其實也是和洋合璧的產物嘛。”行成上了榻榻米,盤腿坐在小小的佛龕前,那裏擺放著茶具,“鋪地板的地方放英倫的老式家具,這裏放日本獨特的物品,這也是父親偏執的念頭。”

靜奈也上了榻榻米,坐在他身旁。“這個茶碗也是你父親挑的?”

“應該是。據說出自知名陶藝家之手。”

“可以讓我看一下嗎?”

行成頗覺意外地睜大眼睛。“你對陶藝也感興趣?”

“沒什麽研究,只是喜歡看看。以前學過一點茶道。”

“原來如此,這對於像你這樣的人來說似乎也是理所當然。是表千家?”

“不,裏千家。就是茶湯起泡的那種。”靜奈微笑著答道,同時將手包拖到身邊,從中取出一副白手套戴上。

行成驚訝地揮了揮手。“不必這麽鄭重其事,直接用手拿就是了。”

“戴了手套反倒輕松自在。否則,要擔心留下油脂或指紋,一緊張摔壞了可就闖大禍了。”說完,靜奈伸手取過茶碗。

其實,她對陶藝一無所知。茶道方面,也只是以前騙別的男人時看書學過一點。要看茶具,只不過是為了能戴上手套卻不使行成感到奇怪的借口罷了。

“我真想見見你的父母。”

靜奈吃驚地揚起臉。“為什麽?”

“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要怎樣才能培養出像你這樣的女子,如此細心的人真是很少見。而且,看你的行為舉止,自然大方,絲毫不矯揉造作。真了不起。”

“看你,誇過頭了吧,怪不好意思的,差點摔了茶具。”靜奈將茶碗放回原處。

“我真這麽想。”

“快別說了。”靜奈下了榻榻米。她依然戴著手套,拿過手包。“接下來要看哪裏?”

“去日光屋吧。”行成也站起身。

靜奈跟在行成後面,內心十分復雜。這個男人根本沒有看人的眼光,不僅將自己戴手套的借口信以為真,還自作主張不斷美化高峰佐緒裏這個不存在的女人。看到她的演技,還評論說是“自然大方”,簡直滑稽可笑。他是不是故意這麽說的?靜奈有些忐忑不安。然而,聽到他的稱贊,她不由得感到高興。即便是假扮的形象,可在這一刻,他是真的喜歡。一想到這裏,靜奈胸中就發熱起來。

從貴美子那裏得到香水時,她也有同樣的感覺。與她見面,今天是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後一次,因此,她對自己印象如何應該都無所謂。然而,聽到她說“不知為什麽,見到了你就覺得高興”時,靜奈由衷地感激,覺得自己被行成的生母接受了。

必須背叛他們的感情。已經無可猶豫了,但她無法漠視胸中的痛楚。

日光屋與起居室相鄰,僅用一道拉門隔開。如果打開拉門,就成了四十疊大小的起居空間。日光屋中三面都是很大的窗戶,另有一扇通往院子的門。

“原先像是個工作室。”行成說道,“以前的房主喜歡畫畫,為了能在自然光照下作畫,便設計成了這樣采光充分的結構。”

從西南面窗戶射入的陽光灑在地板上。靜奈站在陽光中,不禁喃喃道:“好暖和。”

屋裏幾乎沒有家具,角落裏的一道階梯引起了靜奈的注意。上面像是個閣樓,有兩疊大小。

“你猜,那是什麽地方?”行成似乎注意到了靜奈的視線,目光炯炯地問。

“難道不是個閣樓嗎?”

“上去看一下吧。”行成大步走到階梯前,剛踏上第一級台階,又轉過身,說,“請吧,別客氣。”

靜奈頗為躊躇地走近階梯。走在上面的行成向她伸出手掌,靜奈伸出左手。隔著手套依然能感覺到他的體溫。他們一起走上階梯,那裏放著一架小型天體望遠鏡。

“從這兒能看到十分遼闊的夜空。”行成說道。

“你喜歡觀察星星?”

“嗯,受父親影響。父親以前就愛好天文,我小時候也常常跟他一起觀看。在這裏有這麽個所在也是父親的主意,可最近不怎麽見他來了,也許是上了年紀,怕上樓梯了。”行成看著靜奈,歪了歪腦袋,“女性一般對星星都不怎麽感興趣吧?好像占星倒是大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