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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時發現手機正在響。或許應該說是手機響了,才使她睜開眼睛。唉,真該關機——靜奈躺在床上,有些後悔——至少應該調成振動模式。

手機響起來就不停,可見打電話的人很是頑固。靜奈用毛毯蓋住腦袋抵擋。

確認鈴聲終於停止後,靜奈才從毛毯中探出頭來。今天早晨她依然覺得腦袋沉甸甸的。每晚都喝紅酒直到三更半夜,腦袋發沉也理所應當。

她慢吞吞地爬起床,從地板上撿起已變得安分的手機,查看來電顯示,基本都是行成打來的。她胸口像是被利刃所紮,很痛,身體最深處卻像著火般開始發熱。

去他家已是四天前的事了。當晚靜奈給行成發了表示感謝的短信,行成立刻發來回復,並問何時能再見面。靜奈敷衍說再聯系。

昨晚行成又發來短信,希望能抽空早些見面。這樣積極主動對他而言很少見,靜奈的回復卻很簡單——“知道了”。他隨即打來電話,估計他意識到光發短信已無濟於事。

去加拿大之前要好好聚一聚——這是去戶神家之前行成提出的,靜奈預感到他要向自己求婚。她自然願意與他見面,也希望聽到他求婚。可她心知肚明,那只會使分別變得更加痛苦。

她將手機扔到床上,沉重地走到冰箱前。那上面有一個空葡萄酒瓶,六個空啤酒罐橫七豎八地滾在腳邊。

她從冰箱裏取出一瓶水,喝了起來,然後大口喘氣,環視房間,只見地板上隨處亂扔著衣服和簡易食品的包裝袋。她想起最近一直沒有打掃衛生。即便這樣,她也沒心思馬上開始打掃,甚至連換衣服都覺得麻煩。

她手腳並用地重新爬上床。現在什麽事都不想幹。剛枕上枕頭,手機又響了。她看了看,還是行成。

行成本不喜歡給人添麻煩,怎麽會這樣連續不斷地來電呢?估計他也下了很大的決心。行成表情嚴肅地將手機貼在耳朵上的形象浮現在她眼前。

靜奈按下通話鍵,盡量以明快的聲音答道:“喂。”

“高峰小姐嗎?我是戶神。啊,幸虧接通了。”

“上次太感謝了,我受益匪淺。”

“哦……現在說話方便嗎?”

“可以,如果時間不長。有什麽事嗎?”

“短信中我也說了,有很要緊的事跟你說。我知道你現在很忙,能抽空見面嗎?三十分鐘,不,只要十五分鐘就行,在哪裏都可以。”

他的語氣非常焦急,像是已察覺將再也無法見面。或許他在想,無論如何也要在高峰佐緒裏出國留學前表明心意。一想到他此刻的心情,靜奈感到揪心般難受。

“怎樣?”行成聽靜奈沉默不語,催促問道。

“對不起,現在要做的事實在太多……告一段落後我肯定與你聯系。”

“就一會兒也不行嗎?你在哪裏?如果不介意,我馬上就過去。”

“實在對不起。我在聽留學說明會,馬上就要開始。”

“哦……什麽時候結束呢?”

“不太清楚。我得進會場了……”

“那我再跟你聯系。高峰小姐,如果有時間請給我打電話。”

“好,那我掛了。”

掛斷後,靜奈把手機按在胸口,閉上了眼。過了一會兒,她搖搖頭,將手機扔到床上。

他喜歡的是名叫高峰佐緒裏的上流社會小姐。如果知道你在孤兒院裏長大,只上過高中,估計看都不會看你一眼,更別說求婚了。若再發現你是個詐騙犯,肯定會勃然大怒。

想到這裏,靜奈露出自虐的笑容。如果有人這麽對自己說,也無可奈何。自己的確是個詐騙犯。

下了床,她舉起雙手,盡情舒展身體。

一小時後,她來到六本木,倒沒什麽目的,只想去鬧市逛逛或許能換個心情。然而,事與願違。以前,只要逛上幾家商店,她就會快樂起來,可今天看到了名牌的新產品也毫無感覺,看了許多漂亮的時裝,卻絲毫沒有購買的欲望。

漫無目的地閑逛著,靜奈的腦海中有一個問題在膨脹:自己到底算什麽?人生沒有任何目標,連夢想也不曾有過,只是為了生存而不斷騙人。遇上真正喜歡的人也難結良緣。雖說欺騙行成倒不是為了金錢。

眼前出現了一個很大的十字路口。靜奈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走得很遠。看看四周的景物,靜奈不由得一陣傷感。這地方很熟悉:麻布十番。

她在心中暗罵自己。本是為了不去想行成而出門的,不覺卻走到了這裏,也可能自己早就察覺在走向這裏了。

靜奈嘆了口氣,轉身走向地鐵站。留在這裏又有什麽意義?

來到階梯前,她卻又停下腳步,那條和行成一起走過多次的街道就在眼前。時間並不久,卻已讓人十分留戀。

她轉過身,朝那條街道走去。她決定再走一次,看一眼行成那家即將開張的店就回去。她慢慢走在這條單行道上,仿佛在細細回味。早就拿定主意,最近一段時間不來這裏。或許今天就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