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06(第2/4頁)

三個人都凝視著我的嘴角,而我在這之前就已有了答案。作出這個選擇時,我考慮的不是自己想怎樣做,而是怎樣做最妥當。

“我想還是維持現狀的好。”我回答。養父母頓時笑逐顏開,親生母親則沮喪地垂下頭。

得到今後可以經常見我的承諾後,親生母親回去了。養父母交口贊揚我的選擇完全沒錯,讓我不用放在心上,他們還露骨地說我親生母親的壞話,甚至說我差點就陷入不幸。

這天晚上我失眠了,躲在被子裏偷偷哭泣。我也不知道到底在傷心什麽,只是覺得無比地寂寞。或許是因為我意識到,自己在這世界上真的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從那以後,我很少再見到親生母親。直到我上高一的時候,才偶然聽養母說她又結婚了。

對於養父母來說,生活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而在旁人眼裏,我們也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家庭。但我卻無法否認,我一直只是在扮演他們的兒子。而他們大概同樣如此。

這世上什麽都是假的,每個人都是孤獨的——我懷著這種感覺一天天過著日子。就在這時,我遇到了沙也加。

又是一陣驟雨,我把雨刷調到高速擋。

“你不困嗎?”我問旁邊的沙也加。

“嗯,還好,剛才眯了一會兒。”

“哦,這樣啊。”

“你在想什麽呢?”

“沒什麽,都是不相幹的事情。”我打開收音機,傳出一首日語歌,我不知道是什麽樂隊,也不知道歌名,但沙也加似乎很熟悉,用指尖打著節拍。

我們倆實在太像了——我又想起她這句話。確實如此。與她邂逅的那一瞬間,我就產生了強烈的同伴意識。她應該也是孤零零一個人吧。

遇到沙也加以後,我對家庭的依戀愈發淡了。哪怕早一天搬出去也好啊——我總是這麽盤算著。

“這段時間你有點反常啊。”一天早上,養母對我說。感覺她是內心鬥爭了很久才說出這句話。

“是嗎?”

“你不再叫我媽媽了,是不想叫了嗎?”

“也不是——我走了。”我逃也似的出了家門。

我的確不想再叫養父母“爸爸”、“媽媽”了。原因連我自己也不清楚,可能是厭倦了這種過家家的遊戲吧。

過家家?

我猛踩刹車,輪胎在泥濘的地面上打滑,車身傾向一側,沙也加在旁邊驚呼出聲。

“怎麽了?”她臉色蒼白地看著我,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們恐怕有一個重大誤會。”我說。

“誤會?”

“關於佑介的‘父親’,總之先回去再說。”我踩下油門,再次開動汽車。

回到屋裏,我直奔客廳,拿起佑介的日記又翻了一遍,尤其是提到“那家夥”的地方。

“喂,怎麽回事?到底有什麽‘誤會’啊?”

“說‘誤會’不夠準確,應該說是被騙了吧,被佑介。不過他也沒打算把日記給外人看,所以說欺騙可能也不恰當。”我合上日記,把手搭到她肩上,“走,我們去二樓。”

來到佑介父母的房間,我再次攤開那些信細看。

“果然如此,和我想的一樣。”

“什麽意思?”

“啟一郎在信裏提到佑介時,從來沒說佑介是自己的兒子。果然兩人不是父子關系,這一來之前血型的矛盾也得到了解釋。”

“那佑介是誰的兒子呢?”

“長子的兒子。”我回答,“就是信裏啟一郎所說的長子,他才是佑介的父親。”

“怎麽會……可是,”沙也加不停地捋著劉海,“長子在佑介日記裏的稱呼是‘那家夥’,對吧?”

“沒錯。”

“那和父親不是兩個人嗎?”

“你會這麽想,是因為日記裏另外有一個‘爸爸’吧?”

“是啊。”

“那本日記裏提到的‘爸爸’的確是啟一郎,但啟一郎並不是真正的父親,而是祖父,也就是爺爺。同樣,日記裏的‘媽媽’其實是奶奶。”

沙也加困惑地眨著眼睛。“為什麽會得出這個結論呢?”

“佑介和父母的年齡差距過大,我們不是一直很懷疑這一點嗎?而且你看這封信,”我拿起那疊信件,“信上提到佑介出生時啟一郎的喜悅之情,因為是個男孩,甚至在內心大聲叫好。會有這種反應的,如果不是孩子的父親,那就應該是祖父了。而佑介和長子年齡差距過大也就可以理解了,因為兩人不是兄弟,而是父子,差距大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為什麽會把爺爺叫成爸爸呢?”

“可能佑介從小就由祖父母撫養長大,所以養成了這個習慣吧。從這封信上看,長子結婚第二年妻子就過世了,這期間生的男孩當然就是佑介。但一個大男人帶孩子太辛苦了,所以就由長子的父母接過來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