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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實未趕上東條須美子的葬禮。當他趕到時,火葬已經結束。東條淳子馬上在裏屋設了一個祭壇,讓他上香。照片上的東條須美子年輕、充滿朝氣,與拓實記憶中的長相一模一樣。他後悔莫及:那時跟她多說說話就好了。

“好像沒有您朋友的名字。”上完香,東條淳子將一份報紙遞到他面前,像是一份晚報。

拓實打開報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流通的動脈—東名被切斷”這樣的標題,下面寫著“死亡六人,燒毀車輛六十輛”。這是一篇有關日本坂隧道火災事故的報道。該文認為恢復交通需要數天時間,事故起因是六輛車連續追尾,其中載有易燃品乙醚的卡車燃燒後,火勢蔓延開來,從而造成大約一百六十輛車爆炸起火。火場溫度過高,無法撲滅,只能任其自然燃盡。讀著這篇報道,拓實不由得直起雞皮疙瘩,因為只要時機相差一點,自己或許也已葬身火海。

死者的身份已經判明,確實,其中沒有時生的名字。遇難者乘坐的車輛都已查明,所以即使時生是個假名字,也肯定不在其中。

可以松一口氣了。

可時生去哪裏了呢?在靜岡車站等了一夜,他也沒出現,以為他在事故發生時已通過隧道,可他也沒來東條家。

“就此別過了。”他這麽說道。他為什麽下決心要在那兒告別?他要去幹什麽?

歸根結底,他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出現?又為什麽消失呢?

拓實曾向東條淳子打聽過,時生會不會是自己的遠親。最初,時生就是這麽介紹自己的。東條淳子卻露出難以認可的神情,歪著腦袋說道:“麻岡家好像沒有這麽一位。”

她的回答自然在意料之中。拓實也一直以為這種說法只是托詞。時生有什麽隱情,不便公開身份,又必須接近拓實。那隱情到底是什麽呢?然而,不管拓實怎麽冥思苦想,總想不出說得通的答案。

東條淳子想多留拓實幾天,可他還是很快就離開了東條家。他隱隱預感到以後還會多次來到這個家。他現在擔心的是時生。

回到東京,也沒見時生出現。拓實無奈,只得又恢復了在印刷廠打工的生活。勞累一天後回到家裏,也沒人在等他。時生出現前,拓實的生活就是這樣的,可不知為什麽,他現在覺得十分空虛。

日本坂隧道事故後的第十天,他看到一則報道稱,隧道的上行方向通車了,但交通堵塞仍十分嚴重。

以前,拓實不怎麽看報紙,可發生那起事故後,他也開始關心起報紙來了。他自己不買,只是在休息時看別人放在車間裏的報紙。他覺得或許會再發現一些受害者。然而,所幸的是事故造成的死亡人數並未增加。

正當覺得關於那場事故的報道越來越少的時候,他盯住了報紙社會版的某個角落—那兒刊載著時生的照片,是一張正面照片,下面寫著“被發現的溺水者川邊玲二的屍體”,報道的標題為“發現了已消失兩個月的屍體”。拓實立刻開始閱讀。

在靜岡縣禦前崎的海邊發生了一件怪事:兩個月前被沖上海灘的溺水者屍體一度去向不明,現於同一地點重新被發現。死者是城南大學三年級學生川邊玲二(二十歲),他於五月上旬出海進行帆船航行時遭遇風暴,被卷入大海溺水而死。其時,與他同船的同為帆船俱樂部成員的山下浩太(二十歲)也溺水身亡,兩人的屍體同時被沖上海岸,被附近的居民發現。然而,就在目擊者去報警時,川邊的屍體竟不知去向。警方與海上保安本部認為其被潮水卷回大海的可能性較大,並進行了搜尋,結果一無所獲。今天淩晨,基本上是在同一地點,又發現了溺水者屍體,根據其攜帶物品可判明為川邊,其家人也認同。屍體幾乎沒有損傷,也沒有腐爛。警方認為,兩個月前川邊被沖上岸時,可能處於假死狀態,蘇醒後不知在何地存活,而今又遭水難。但他穿的衣服與兩個月前一般無二。因此,這仍是個不解之謎。

拓實瞪大眼睛將那張照片看了很多次,盡管圖不太清晰,難以仔細辨認,但那無疑就是時生。

兩個月前……

拓實回想起當時和時生見面的情景。不正是兩個月之前嗎?與他分手的日子是本月十一日,也就是說,是在發現川邊玲二的屍體之前。

不會吧?從假死中蘇醒的川邊玲二自稱為時生,與自己待了兩個月?怎麽會有這種事?拓實根本就不認識川邊玲二。

這篇報道一直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他甚至想致電報社詢問川邊玲二的家在哪裏,然後悄悄前去查訪。但僅僅是想想,並未付諸行動。

事實上,他也覺得這一切肯定是偶然,是巧合而已。但同時,他更害怕推導出時生正是溺水者這樣的結論。拓實希望他依然活在什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