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四面皆楚歌 第02章 錯對不為喜

咆哮的洪峰肆虐了足足十幾分鐘才見得放緩,即便是放緩了,隆隆的水聲挾著的威勢仍讓高地路面上遷徙人群心有余悸,眼看著一個靜謐的村子眨眼間化為烏有,緩緩走著的人群,不約而同地停下來了,都遠遠的站在高地上看著昔日的村莊的位置,像在回憶著房前的麥場、房後成行的白楊和場上奔跑的牛羊,即便是敝屋漏房,即便是薄田少糧,也忍不住要為背井離鄉哭一場,淚幾行。

是洪水淹沒了這裏?還是城市吞噬了這裏?……知道原委的幹警們仿佛覺得這個村子是毀在自己手裏一般,看著慟哭的大爺大媽不敢搭訕,只怕招致更激烈的沖突。

人一停,隊伍前後綿延著,鄉幹事急了,奔著從後往前跑,邊跑邊扯著嗓子喊:“鄉親們,不要停,雨下這麽大,還要有一次洪峰,鄉政府給大家安排了臨時的駐地,馬上就要給大家安排回遷房,到時候大家就有新家了,救濟糧、救濟款明天就能發到位……鄉親們,不要停……”

口中的鄉親們,對這人直接抱以無視甚至於仇視的態度,看來鄉政府在百姓的眼裏公信力確實夠嗆。鄉幹事的話還未落,不料劈空炸了句“救命呀”,聲音淒慘驚慌之至。嚇得眾人心中一凜,走在中段的簡凡一回頭,卻發現一瘸一拐的肖成鋼沒命介似地來回亂跑,背後汪汪汪嘶叫著一個被雨淋得通透的花狗,一看明白了,不久之前抱豬崽就被花狗咬了一嘴,估計是花狗在人群裏走著,瞅準偷豬的了,又尋上門了。

說時遲,那時快,肖成鋼這身手倒也不是蓋的,之字形竄了幾下,順手就撿了塊石頭,一扔正中狗腰,把花狗敲得尖厲地叫了聲,不過僅僅是向後一躲,眼跟著又要撲上來,肖成鋼連滾帶爬,順手脫了雨衣,直護在身前,準備著這小東西撲上來,幹脆蒙蓋住拉倒。看來被咬過一嘴,學乖了。

人學聰明了,可狗兒也不傻,隔著幾步卻不追了,汪汪汪叫著示威。一時間,一人一狗,又對恃起來了。幹警們可傻眼了,哭笑不得,不知道該如何幫著,鄉幹事遠遠地喊著:“嗨……誰家的狗,叫回去,怎麽亂咬人呢?……”

眾人紛紛說著,有的說是五嬸,有的說是五奶奶家的狗,正說著,拄著拐個老太太從驢車上跳下來,喝斥了句,這狗兒聽話的緊,搖著尾巴站到了老太太,還以為沒事了,卻不料那老太突然想起什麽來,拐杖一指肖成鋼,說話著就打將上來,嘴裏咬牙切齒地罵著:“你這狼不吃的貨,偷我家的豬崽,……你這狼不吃的東西……偷我家雞。”

看來老人明白了,這才是偷豬崽著。肖成鋼猝不及防挨了幾棍,抱頭竄著直躲,一瞅見簡凡趕緊地躲到了簡凡身後,簡凡趕緊地不叠地勸著:“奶奶,別打別打,是我……我背著你出來的……還記得我不……”

“是你!?”老太太手稍稍頓一下,不過照樣的直落到簡凡的腦袋上,簡凡哎喲了一聲,倆人抱頭就退,那老太太看樣更想明白了,恨恨地說著:“你這一對狼不吃貨,偷我家豬娃,還把我老婆子哄出來……這一群孬種……沒一個好種……”

罵罵咧咧,一幹隊友把簡凡和肖成鋼圍了起來,可這老太太是又哭又鬧,拐杖亂飛,點誰誰躲,一下子搞得又是雞飛狗跳,幾個婦女圍著上來,也不知道該幫誰該勸誰,這老太太見打不著人了,又是一屁股坐在雨裏號著哭上了。

本來還悲戚戚的場面,被人和狗攪得亂七八糟,那老太太拍著大腿直喊著,口口聲聲指證這倆人是偷豬偷雞的賊,倒引得一眾婦女同仇敵愾了,紛紛指責著幹警們。一幹人束手無策的時候,鄉幹事趕緊拉著村長上來了。

歪戴著草帽,披著紅油紙雨衣的村長,一臉麻子呲著大板牙,一看就是那種土生土長的“三盲”幹部,分著人群進來,毫不客氣地指著地上坐著的老太太說話著就訓上了:“啊……你想幹啥?破壞鄉裏遷移政策,讓民兵抓了捆你一繩……你娃你媳婦,破壞計劃生育,一年生一窩,沒少給我麻煩,全村就數你領救濟多,你還有臉哭……啊!想死呀,去死吧,沒人攔著你……了不得了你,還敢放狗咬警察,這是誰知道不?衙門裏的官差,回頭把你娃你孫,都給我抓起來……把你家狗看好,敢亂咬人,回頭都算你咬的,把人咬壞了,扣你家救濟款……”

這出口成法的村長愣是把幾件風馬牛不相及的大帽子扣上來了,又是威脅又是恫嚇,那老太太明顯也有所畏懼,哭哭啼啼地被眾婦人拉上了驢車。走的時候,還不忘對著簡凡和肖成鋼狠狠地呸了兩口,眾婦女聽得這偷豬偷雞的原委,只當是村長胳膊肘外拐,雖然不敢發作,但差不多都學著老太太的架勢,一陣呸呸呸……聲不絕口,唾向了眾警察。眾刑警雖然是見過大風大浪,可遇著這等事情,也只是幹瞪著眼,一臉悻然之色,仿佛還真是做了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