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浮世起與落 第12章 曲終不見喜

喬小波嘴唇動動,翕動了幾下,沒發出聲來,臉色有幾分難堪,像被人揭了隱私、揭了痛處的傷疤一般難堪和難受。此時簡凡才有機會正面打量面前戰戰兢兢坐著的喬小波,穿著一身夾克服,身上尚余著油汙、皮鞋明顯地能看到褶皺,沒有了幾分亮色,和大街上來來往往那些為人父、為人子、為人夫的司機們沒有什麽兩樣。档案裏那個年輕、面嫩的臉,現在已經有了幾道皺紋,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老的多,簡凡相信,如果不是張傑、肖成鋼這幾個貨咄咄逼人、欺人太甚的話,像喬小波這號已經唯唯喏喏慣了的人,估計還要忍氣吞聲下去。

這也是一種生活態度,簡凡看著喬小波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以前,在這個城市裏掙紮著生活,永遠被擠壓在生活的最底層,永遠是風塵仆仆地為柴米油鹽奔波著,見了比自己強勢、比自己富有、比自己兇惡的人,都曾經是這麽一副唯唯喏喏的態度。而逼得這種人大動肝火,那估計是真過份了,隱隱地讓簡凡覺得心裏有點愧意。

自從當了警察,膽子和自信心膨脹了不少,不過廉恥和同情心,好像越來越少了。

此時的特詢室很安靜,驀地聽到了飲水機“咕嘟”了兩聲,聽得格外真切,簡凡一直在找個切入點打破此時的僵局,循著這機會,拿了個紙杯看看肖成鋼和張傑,頭向外示意,倆人知意,一言不發退了出去,只剩下了郭元攤著記錄紙準備作記錄。而且還尚在疑惑,今天究竟會不會有記錄可記。

“喬師傅。”簡凡起身倒了杯水,遞到了喬小波的手裏,誠懇地說著:“別人叫我烏鴉嘴,原因是我嘴裏藏不住隔夜的話,倒也不是我藏不住,而是我覺得心裏要一直雪藏著個什麽秘密,那對於自己是個負擔,就像你知道的事,十四年查了七八個來回沒完沒了,這個負擔怕是越來越重了吧……我相信以你當時的身份,不至於會監守自盜,這點起碼的準則你還是有的,可是我想你一定隱藏了點什麽,為什麽不幫幫我們,讓我們早點把這個案查個水落石出呢?也幫幫你自己,卸下這副擔子……遲早的事,何必要做得那麽被動呢?”

幾句話,都是盯著喬小波的眼睛說出來的,簡凡的眼睛裏閃出來的是自信,自信自己兩個多月的排查和揣摩、無數遍翻來覆去的琢磨不會有錯,何況剛剛喬小波瞬間的表現失常也印證了這一點。而此時喬小波先是躲躲閃閃、接著萬念俱灰的眼神,更證明了簡凡對於他的懷疑。

“哎……也罷,終究要有這麽一遭呀!?逃不過去呀。”

良久,喬小波嘆了口氣,莫名其妙地說了句,像在斟酌著怎麽開口,簡凡此時保持著緘默,只是眼睛看著,人站著,一絲一毫也未敢挪動,生怕讓喬小波此時的心理狀態再起什麽變故。又過了一會兒,才聽得喬小波不問自答地說著:

“我當時確實不在現場,如果要在的話,估計要和曾國偉一樣不知下落了……那天是八月二十一日,按照分局的排班,我從當天中午值班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八點,上一天休息兩天……值班其實也就是做個樣子,除非有特殊的行動,一般不會有人來,而且也沒聽說過誰敢到公安局裏來偷東西怎麽地,所以我上班上了一年多,一直很自在……那天下班後,七點多一點的時候我去吃晚飯,出大門的時候正好碰見了裴東方,就是分局內衛值班,他也沒吃飯,我說正好,咱們一起去吃,可他說今天庫裏有重要證物,不敢離了人,讓我給他捎回來……我答應了句,就走了。我這人就有這毛病,好喝兩口,平時夏天晚上地攤挺多,可那天雨下得太大,一個攤都沒出來,沿著分局向北一直走到小東門街兒童醫院不遠的地方,才找了家小飯店,名字叫聚福飯店,老板是個大胖子,就叫聚福,你們可以查查……路上走了足足有二十幾分鐘,吃了飯,喝了兩盅酒,一個人喝得也沒啥意思,就朝老板要了兩份打包飯菜,準備回來和裴東方喝兩盅……走得時候我也記得很清楚,剛剛省台的天氣預報播完……”

這是有備而來的話,簡凡暗暗忖道,時間、地點、對照的建築說得一清二楚,絕對假不了,估計這事對喬小波的印像也是頗為深刻,郭元快速的記著,偶而問上一句兩句,喬小波說著,早忘了手裏的杯子,一不小心手一晃一傾斜,水灑了不少,簡凡趕緊地接著,又要去續上,不過喬小波卻是擺擺手,示意不需要。

就聽他說著,進入正題了:“……返回分局,快到大門口的時候有稀罕景像了,我遠遠地看著有人開著大門,大門一開,分局那輛長江750偏三輪摩托車被人駕著出來了,我當時沒當回事,正常情況下如果值班的不在,有時候分局的人自己開了大門進出……那輛偏三輪基本快淘汰了,整個分局就剩那一輛,這還是曾科長手巧,能拾掇了這號老式機器才留了下來,平時也就是他開著,我想當然地認為這八成是曾科長有什麽事了,走得挺匆忙,大門一開,那車加著油門就走了,離得太遠,實在看不清楚……不過一想起是曾科長來過我有點擔心,這值班時間值班室沒人,要讓領導知道又要挨批,一想到這兒,我趕緊地快跑了幾步,嘴裏喊著,喂,今晚有什麽任務,怎麽就曾科長一個人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