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浮世起與落 第27章 聆聽茅塞開

“……曾國偉的父親曾居安就是我們省的文化名人,也是我們省倡導文物保護工作開展的先驅之一,解放前就很有名……我和曾國偉差不多是同一個時代的人,而且經歷也有很多相似之處,和新中國同齡,上過山、下過鄉、挨過餓、逃過課,曾國偉吃得苦可比我們多,他父親是個老右派,像他這種右派子女見了我們這種根正苗紅的貧下中農,那是要躲著走的……在學校的時候高我一屆,像他父親這麽個大右派,學校裏沒有不認識他的,後來我們都下了鄉,我在長治地區,他被下放到了雲城行署……七九年恢復高考,我那時候已經回城,在物資局下屬的廢品收購站上班,一個月領二十二塊五毛錢,呵呵,為了改變命運,拼著命考了個省警專……曾國偉可不簡單,當時是考的是區狀元,就他當時的分線呀,上個北大、人大都沒有問題,不過呢,為了照顧平反沒多久、身體不太好的老父親,曾國偉最後就留在了大原,上了山大的考古學系……我家當時也在小東門區,那時候啊,曾家可是個名門世家,是我們一幫子剛返城年青人心裏的楷模哦……

可能冥冥中自有天定吧,我當了警察,八十年代省廳的文物走私案稍有露頭,省廳那一年專門招考古專業的學生從警,曾國偉一畢業,居然也糊裏糊塗當了警察……我這水平嘛,和他比就差一截了,當時我留在市局搞內勤,一遇到了這宣傳啦、材料啦還有會場會務啦,就把他拉上幹活,呵呵……這個人和氣到什麽程度,伍支隊長就應該有印象,反正我的印象中呀,他根本就沒跟人紅過臉,過頭的話更不會說,當時咱們基層粗人比較多,誰說話也不忌口,唯獨他是個另類,一天到晚這謝謝、對不起、麻煩您了……等等之類的客氣話是不絕口呀,要是他沒出事呀,老伍,最起碼坐我現在這個位置一點問題沒有吧!?”

張英蘭處處娓娓道來,幾句委婉的自嘲敘述著那個年代讓人難以理解的荒唐,伍辰光微笑點頭,話間幾次響起了一幹年輕人善意的笑聲音,簡凡很例外地持著一支筆在寫著什麽,看樣在記著張處說話的要點,擡頭再看的時候,張英蘭和伍支隊長眼中有著深深的惋惜,唏噓有之、懷念有之,沉浸大回憶之中,好像有些話難以啟齒。

簡凡停住筆了,看著這一對上個時代的人,其實在很多地方是共通的,比如對於這個職業的無奈、對於已經逝去青春的追憶、對於下落不明隊友的惋惜和思念,看著一幹圍著領導傻笑的隊友,不知道為什麽簡凡有點笑難出口,總覺得有什麽卡在喉嚨裏,心裏隱隱地抓住了什麽,又驀然失去了。特別是勉強歡顏的伍支隊長,那眼裏深深寂寞此時讓簡凡覺得這個人並沒有以前想像中那麽可惡,那個黑臉老太太,看得也是如此地慈詳。

“話說得有點碎了啊……今天我也有點唐突了,有不當之處請大家多多包涵。”

張處訕笑了笑,有點被人窺破隱私的尷尬一般解釋著,特別是看了簡凡一眼,這才繼續說著:“曾國偉案發後,省廳幾個專案組都以堅守自盜下個不確定的定論,這個定論一直是我一塊心病,可是對於此事我也回天無力……後來轉學心理學之後,不自然地把這個案子當成了我描驀的第一個案例,我說說對曾國偉的看法,僅代表我個人意見……首先從作案能力說,監守自盜對他表面看很方便,可事實上認識曾國偉的人都知道,這個小秀才站那兒你一看就是弱不經風的感覺,他當年就和簡凡這個長相差不多……而當時庫管裴東方可是地地道道的北方大漢,我實在無法想像,曾國偉能把裴東方打昏了……呵呵,我敢打包票,就即使是堅守自盜,這個人肯定不是他打昏的。

第二個從動機上說,好像他是考古學出身,知道的文物的價值,見物起意據為己有,一切順理成章。別人不了解,可我覺得這個動機根本不能成立,我給你們專案組同志說一件事,你們參考一下,曾國偉父親曾居安平反後並沒有活多久,他上大學的時候父親去世了,當時曾國偉按照父親的遺願,把他老父親補發的十幾年工資,有六萬多,全部交了黨費;家藏的四十幾件字畫、古董,全部捐給了省博物館,而且他本人也秉承父志,步了老父的後塵,在公安系統裏成了文物鑒定的第一人……可能在你們八零往後這幾代人眼裏,這些事、這個人都無法理解;在這個時代,可能也無法理解一個人情趣和節操是些什麽東西,不過在他們兩代人身上,這些就是客觀的存在,我親眼所見,就是這樣的人,大家覺得,會是一個賊嗎?”

張英蘭說著稍稍有點激動情緒了,下意識地拍著桌子,幾次不經意的抹抹了眼角,或許是不經意地聽到了這個名字又勾起了回憶深處的激蕩,言辭說著的時候聲音不斷地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