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此生多少惑 第42章 勸將成激將

消沉為什麽?是因為心仍在,志難酬。

黯然為什麽?是因為人將去、事難休。

頹廢又為什麽?那是因為畢生孜孜所求,到頭來只剩老病悲秋。

那份消沉、那份黯然、那份頹廢在陳十全的臉色顯得格外清楚,失神的兩眼、深陷的眼窩、高聳的顴骨和偌大的酒糟鼻子,嘴唇有點烏青,以往領每個入隊刑警望而生畏的陳十環,現在怎麽看、怎麽讓人唏噓不已。有句歌詞寫得好,愛得有多深,傷得就有多深,想想從武警、特警到刑警當了二十多年警察的陳師傅,到頭來一事無成、一無所有,唯余一身老病之軀,簡凡知道,他的身心所承受的傷痛,要甚過於在場的每一個人。

被師傅罵了句簡凡再湊上來,看著蒼白中帶著烏青的臉,一下子哽咽著、強忍著,嘴唇翕動著,卻是什麽話也沒說出來。

到了這種境地,沒有什麽可說好像,即便是來探望多數也長噓短嘆一番,簡凡此時才明白了隊友們生拉硬扯不惜要把自己銬來的原因,那是因為,在這位生死線上趟過幾個來回的人面前,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和無力的。

“出去……都出來,我跟師傅坐一會兒……紅杏,你也出去……”

簡凡半晌沒找到合適的言辭,回頭把氣撒到同來的隊友身上了,攆著人,肖成鋼、郭元一幹年青人自己是推推搡搡趕了出去,江師傅和史靜媛不放心地回頭看看,也被請了出去,楊紅杏略微有點不悅之色,不過看樣自己倆人的關系突飛猛進之後,變得聽話了,默默地跟著眾人出了病房。

加護的病房,條件不錯,估計是隊裏給這位老警察的最後安慰,簡凡站在門口閉上了門,把一幹人關到了外頭,回頭看陳十全,這陳師傅待理不理,欠著身子腋著被子躺著,這架勢差不多像要等死了。

“師傅,我可不是來勸你的,別給我臉色看。”

簡凡踱著步,輕輕地說著,剩下倆人的說話方便了,說了一句陳十全沒啥反應,斜斜瞟了一眼,現在見誰也愛理不理的樣子,別說陸副支隊長,估計老支隊長伍辰光來了也這樣子,斟酌著簡凡話鋒一轉說著:“我覺得你就不需要勸呀?你是誰呀?武警中隊的行刑手,多少江洋大盜在你槍下成了亡魂!?特警支隊你是金牌狙擊手,現在他們支隊長見了你也得叫聲陳師傅吧?更別說那幫小子了,見了您得叫前輩了。我第一天當警察,當時的呂教官就告訴我們警隊裏的個綽號十環的老警察,即便是放下大狙打短槍也雙手連發、槍槍十環……你是警隊裏的標杆人物呀,我就不相信,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兩瓶二鍋頭能把您放倒嘍!?”

簡凡鏗鏘說著,有點添油加醋了,不過大致屬實,聽陳十全微微動容,眼底紅紅地像是瞬間充上了幾分血色,佝僂半躺著腰,不知不覺地直了,慢慢地坐直嘍,有點訕然地看著此時神彩奕奕,完全不像幾年前那麽落魄的弟子。

喲!?這老家夥需要激勵一哈……簡凡心裏暗喜著,蹭蹭坐到師傅面前,拉著師傅那雙食指永遠是微蜷的手,有點嶙峋、有點發幹,就見得簡凡歷數著:

“一九八X年嚴打,一年槍斃了三拔,你一個人殺了四個死刑犯,四年執刑槍斃了十七個人,直接晉升為武警中隊當之無愧的劊子手,別說什麽惡人,惡鬼見了您都得抖三抖,還記得嗎?”

陳十全眼裏閃著異樣的兇光,點點頭。

“一九九X大原第一宗販毒案,囂張到無以復加的程度,當時的刑偵支隊派出的臥底也被他們滅了口,可最後,毒梟錢德月是怎麽死的?……別人不知道,可咱們刑警都知道吧,是您在火車上一槍爆了他腦袋,我聽秦隊講呀,您往那兒一站,嚇得那幫孫子直尿褲子,還記得嗎?”

陳十全微微點點頭,好漢一提當年勇,自然是金戈鐵馬,熱血噴湧。

“九九年,咱們大原鏟除四和尚那一夥,水西門迪廳把他們包了餃子,鐵鏈砍刀長統武裝的有二十幾個人吧?我怎麽聽說您那次連槍都帶?赤手空拳幹翻了五六個。”

“呵呵……帶了,沒用。收拾幫小地痞,還用得著槍。”陳十全撇撇發幹的嘴唇好歹說了句完整的話,臉色緩了。

接下來,就不好說了,在特警隊升到了外勤領隊,厄運就開始了。大原礦山機械集團公司大樓的一次人質劫持案,那些年的民爆物品管理還不是相當嚴格,在山省這煤礦遍地的地方,找這些東西很容易,而案犯就是背了二十多公斤炸藥劫持著人質,揚言要炸了集團公司大樓。

案由很簡單,公司欠下一百多萬的施工款,老總是個老賴,拖得這家外地客商窮困潦倒逼上了鋌而走險的路。不過當時的情形很復雜,案犯沒有找到事主,劫持了公司的秘書,引爆了一管炸藥威脅,當時全市執勤的警察封鎖了一個區,做好的最壞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