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誰手補天裂(第3/4頁)

慢慢地,走到了人群中央,三位手足無措的法醫有點緊張地看著伍書記,面前、身下,頭發花白的婦人摟著已經裝進屍袋的丈夫,淚已闌幹,唯余悲痛欲絕的神情,死死地摟著親人,不聲不響,伍辰光蹲下身子,心裏重重地被刺痛了一下,可憐的老人,額頭還余著血跡,眼神裏唯余下了空洞和漠然,對身邊事和人似乎已經沒有了感覺。

“老嫂子,我就是大原人,喝汾河水吃平陽米的大原爺們,你要是信得過我,就把人交給我,我一定給老哥討回個公道……”伍辰光說著,未語淚先流,袖子拭過,輕輕地觸著老人的手,冰涼一片,和她懷裏抱著的人同樣僵硬,從警三十年,又一次讓伍辰光感到了那種失去戰友般的錐心之痛,撫著老人的手,輕輕說著:“……老嫂子,人死了,讓別讓老哥再受活罪了,這兒幾百警察、幾百群眾都看著,我拿我這張老臉保證,給老哥哥討回公道……你信得過我嗎?”

抱著的手,輕輕地放開了,不管是因為信任還是因為無奈,總是放開了,伍辰光揮揮手,示意著三位法醫擡屍上車,法醫,三名法醫一瞬間眼痛鼻酸,不知何處來的悲慟,汩汩流著聲音哽咽。人群自然而然地讓開了一條通道,車前的人也默默地讓開了,直看著鑒證車啟動,駛離……

老婦人嗷聲,再也按捺不住了,又一次痛哭長嚎著,伍辰光攙著,任憑老人雙手拍打著自己,在哭、在喊、在嚎、在用沙啞著聲音嚎著心裏的冤曲,直到孱弱的身軀裝載不下失去親人的悲痛又一次昏厥,被伍辰光馱著放在背上,又沿著人群讓開的通道,在昔日左鄰右舍的攙護下,在擁上來刑警們的領路下,直背著人送上了救護車。

雨、淅淅瀝瀝、時斷時續。兩個多少小時勉強走完了第一個步驟,也是最關鍵的一個步驟,好歹沒有激起更大的群體事件,死者和家屬一走,警察勸說著拆遷戶先行疏散回家,這事要挨戶走訪查實,不過誰也不願走,生怕警察一走拆遷再來,或者還有更悲慘的,家被拆了,那還有家?

此時才顧得上細數,北深坊這片居民區已經拆了一半,今天短短不到半個小時已經強拆了七戶,都是根本沒有賠償協議的強拆,一問賠償協議,這些居民更是義憤填膺,因為土地使用證、房產證和審批手續不全的原因,每平米只賠償一千元出頭,賠償款就即便全到手按現在的房價頂多能買個衛生間,而且回遷安置根本沒有著落,七嘴八舌向詢問的警察訴苦,而警察卻是一籌莫展,這事,又那是警察管得著的事?

人怎麽安置,後事怎麽安置,越來越多的問題凸顯出來了,這個沒人願意招惹的爛攤子現在只剩下警察了,而警察,又那裏管得了那麽多的事?

一籌莫展坐在車裏臨時開著現場會的公安領導,討論了幾番還是沒有可行的方案,當拆遷拘下的嫌疑人就五十多人,還有一百多拆遷戶家屬,都聚在這兒沒有疏散,總不能扔下不管吧?而此時又是深夜,連請示市裏領導都無法如願,或者對於上層的領導,更多的時候持著的態度是放一放、晾一晾,等著涼了再冷處理,明顯誰也不願意在風頭上惹火上身。

淩晨三時三十五分,現場還沒有出事,現場之外倒出事了,網警大隊的電話直拔到局長的手機上,北深坊事件已經在網絡開始傳播了,一句話聽得蓋局長頭大了……

……

……

“怎麽回事?事情還沒有處理,怎麽就出來……”

從領導開會的車上大步跨到了還在預審被拘嫌疑人的大巴車前,伍辰光劈面就訓上了秦高峰,秦高峰一指內外的人群,無奈地解釋著:“說是封鎖,我們真封鎖得住嗎?總不能把電話停了、網都斷了吧,總不能把群眾的手機全沒收了吧?現在連普通手機都有攝錄功能,從事發到現在已經三個多小時了,這算慢的了……”

一說,一示意,伍辰光再看警戒線外圍著的不下上百群眾,沿街道的各色車輛排了兩行,警戒線內除了警察圍著一群嫌疑人,尚有那些拆遷戶席地而坐著根本不準備離開,看著時候就有人手放在耳朵上打著電話,像這架勢,你恐怕想攔也攔不住的。

“你們這兒能聯上網?”伍辰光隨意問著,一俟秦高峰點頭,便即先行上車,大巴的前身副駕位置和中段兩台筆記本都開著,秦高峰小心翼翼解釋著正在現場分析視頻,伍辰光站到了甬道上一說,技偵員調著網頁,同樣是模糊的視頻和圖片,不過看得清是大隊的警察,就是身處的這個地方,再看文字就觸目心驚了。一個是:“北深坊拆遷重現血案”,發貼時間是一個小時前;還有個是“強拆引發命案,官員警察無一施救”,更有“慘無人道,暴力強拆活活打死拆遷戶”的貼子,點擊率已經數千,還有讓警察更難堪的是“警匪沆瀣一氣、封鎖強拆現場”。粗粗一覽,說得是五花八門,有的說被打死了,有的說是自殺了,有的引用其他地方的說是自焚了,有的猜測是警察參與了,更有妄加猜測地說是……網頁不見了,估計是網警對太過前衛的言論作了技術處理,不過處理的速度跟不上發貼的速度,第二次搜索,相關網頁更多了,如果服務器不在大原的話,連網警恐怕也要望網興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