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跳廟破關(第2/8頁)

三個人打定主意,準備去大宅深處一探究竟,屋裏雖有油燈,卻是油盡燈枯,早已無法使用,二鼻子拆下桌腿兒,纏上破布條子做成三支火把,分給兩人,又撿起一柄生銹的柴刀,拎到手中以防萬一。張保慶找了根門閂擎在手中,和菜瓜緊跟在二鼻子身後出了門,剛往院子裏這麽一走,就瞧見高處有忽明忽暗的鬼火。

張保慶嚇了一跳,以為是大宅中的惡鬼出來作祟。二鼻子瞥了一眼,低聲告訴他:“可能是猞猁上了屋,它們畏懼火光,不敢下來。”張保慶也看出來了,確實是幾只猞猁趴在屋頂。三人不敢在此久留,匆匆往大宅裏頭走。門房兩邊分別是東西廂房,當中是堂屋,三步並作兩步來至堂屋近前,只見屋門虛掩,裏邊黑燈瞎火,瞧不見有什麽東西。二鼻子壯了壯膽子,上前推開屋門。多少年沒打開過的木板門,一推之下發出“吱呀呀”一陣怪響,在一片死寂之中格外刺耳,聽得三個人心頭一緊,頭皮子直發麻,連忙四下張望,生怕引來什麽東西,好在並無異狀。三人以火把開路,提心吊膽地邁步進去,眼見蛛網密布,堂屋中也是落滿了積灰,腐晦之氣嗆得人透不過氣。屋中沒有出奇的東西,擺設也很簡單。張保慶借火光往後堂一看,當場吃了一驚,兩條腿都嚇軟了,只見後堂無聲無息地站了一屋子人,一個挨一個,有男有女,穿紅戴綠,面目詭異無比,怎麽看也不是活人。好在身後有二鼻子兄妹將他托住,這才沒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仔細一看,後堂之中當真沒有一個活的,那全是紮糊的紙人。

張保慶經常吹噓自己膽大包天,什麽都不怕,到這會兒兩條腿卻也不住發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您想去吧,陰森漆黑的地底大宅中,站了一屋子十來個紙人,縱然蒙了一層灰塵,可是用火把往前一照,仍能分辨出紅褲綠襖,臉上塗脂抹粉,看上去要多嚇人有多嚇人。

巨宅空屋,深陷在天坑底部,洞口被朽木樹葉遮蓋,各處均是漆黑一片,屋裏又擺放了很多紙人,如同古墓地宮一樣陰森詭異。二鼻子兄妹也嚇得不輕,呆立在當場說不出話。三個人面面相覷,你瞧瞧我、我看看你,均想問對方:“當年躲在大宅中的馬匪,全變成了紙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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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保慶聽二鼻子講了一遍“馬殿臣三闖關東”,得知天坑中的大宅是馬匪窟巢,過去幾十年了,不知道這地方還有沒有馬匪,不過馬殿臣乃關外的金王,那些財寶十有八九藏在此處,不免動了貪念,怎麽知沒找到金子,卻撞見一屋子紙人。張保慶見大宅中情形詭異,心驚膽戰之余要往後退,奈何兩條腿不聽使喚,死活掰不開鑷子。民間有種說法,紙人不能紮得太像,否則會被孤魂野鬼附上去作祟,到時候燒都燒不掉,裱糊匠手藝再好也不敢把紙人紮得跟活人一樣,有個大致輪廓即可,但越是這樣越嚇人,何況又是在這座死氣沉沉的荒宅之中?

三個人大氣也不敢出上一口,過了一會兒,發覺那些紙人並不會動,其實紙糊的人也不可能動,這才硬著頭皮,瞪大了眼上下打量。就見紙人身上系有布條,分別寫了字,男紙人上寫的是“甄童子”,女紙人上寫的是“陳花姐”,相傳此乃黃泉路上提燈接引的童男童女。再往四周觀瞧,堂上供了神牌,屋子角落擺了火盆,供桌上是幾個大碗,碗裏的東西早爛沒了,碗壁上僅余一層綠毛。

張保慶恍然大悟:“我還當是什麽,看來是死了人設下的靈堂,屋裏都是燒給陰魂的紙人。”伸手往前一指,自己給自己壯膽說:“你們這些個男女,不去下邊伺候列位先人,擺在這裏嚇唬誰?”

二鼻子定了定神,撓頭道:“這是燒給陰魂的紙人嗎?我看倒像是跳廟破關時燒替身用的……”

張保慶是一處不到一處迷,十處不到九不知,不明白燒“替身”是什麽意思,誰的替身?馬殿臣的替身?

他是有所不知,舊時東北有種很特別的風俗,叫作“跳廟破關”,二鼻子和菜瓜兄妹也沒趕上過,只不過有所耳聞,聽家裏的老人講過。在以往那個年頭,誰家生了孩子,必須先找陰陽先生看命。如果先生看出孩子有來頭,比如是在天上給神仙牽馬的童子投胎,或是天河裏玩耍嬉戲的靈官,那可了不得,這樣的孩子平常人家養活不住,卻也並非沒有破解之法,怎麽辦呢?等到孩子七歲那年的陰歷四月十八,到了這一天,讓家大人領去廟裏跳墻,提前備下供品,無非是些紙馬香燭、點心果品,再紮好穿紅戴綠的紙人當作替身,紮得越多越好,給家裏的小孩勒上紅褲腰帶,騎在廟裏的長條板凳上。再請來的陰陽先生念念有詞,說什麽“舅舅不疼姥姥不愛,一巴掌打出廟門外”,說完擡手往孩子頭頂上拍三下,扯掉紅褲腰帶。家大人給了跳墻的錢,立刻帶孩子出門往外走,半路不許回頭。找個剃頭師傅剃個禿頭,不是全剃禿了,頭頂留下一撮。剃頭師傅最願意接這樣的活兒,能比平時多給兩三倍的錢。跳了廟、剃了頭,等於破去此關,免掉了災禍,便可以長命百歲。搬進廟裏的紙人叫替身,讓紙人替小孩上天。按迷信的說法,跳過墻、燒過替身的孩子好養活,有的小孩後腦勺上留個小辮兒,意指留住,也跟“跳墻破關”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