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4/5頁)

“嗯?”鄭耀先摘下墨鏡,獨目中滿是狐疑。

抓捕人員一擁而進,將二人團團圍在當中。韓冰的呼吸逐漸急促,頭也越垂越低,直至點到桌面:“給你留個謎題:這毒到底在哪兒……”

鄭耀先驚呆了,目光向酒瓶艱難地移去……“我猜到了……想不到臨死前,你我還要再鬥一把……”

曉武抓起酒瓶聞了聞,隨後搖搖頭,低沉著嗓音說道:“是山埃,量很大……”

“韓冰!!!”一把摟住愛人,鬢發如霜的鄭耀先已是老淚縱橫,“你這是何苦呢?為什麽要走這條路?就算坐牢,由我陪你便是!一輩子守在一起,沒有國民黨,也沒有共產黨,只有……你和我……”

“為了……我的……信仰……”緩緩睜開眼睛,神志迷離的韓冰,徐徐吐出一句話,“三……民……主……義……”

“三民主義……三民主義……主義……主義……”默默重復這幾個字,鄭耀先的精神行將崩潰。一方被單掩住遺體,在抓捕隊員將她擡起的一刻,他呆愣著,一口鮮血將滿桌菜肴噴得黯然失色……

“師父!”

“老鄭!”

“老鄭……”

枯瘦的身軀向後慢慢栽去……

鄭耀先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清醒的,當他再次睜開雙眼,窗外響起《東方紅》的報時音樂。曉武站在值班室,正在和醫生爭論著什麽,看樣子,他的情緒格外激動。

醫院還是當年那座陸軍醫院,病房也還是曾經的病房,只是守在他身邊的人,已不再是肝膽相照的徐百川。

街道上依舊川流不息,沒有人向病房望上一眼,也不會再有誰登上小山,沖醫院方向莊嚴地敬禮。人世間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就此濃墨一筆勾。

“師父,我要帶您去北京,”神情落寞地走進病房,曉武悵然說道,“您的病……最好是去北京治療……”

“你看著辦吧,”點點頭,望著窗外那萬道霞光,鄭耀先猶豫著,囁嚅問道,“到了北京,你能讓我去看看升旗嗎?”

“師父,您已經不是囚犯了,這點小事不用和我商量。”

“那好吧……”自嘲地笑了笑,他有些不好意思,“這麽多年來,我已經習慣了……”

“對了師父,錢部長要見您,”看看師父的表情,曉武鼓足勇氣又道,“還有徐百川,他現在是政協委員,一直都在打聽您的下落。”

鄭耀先沒說話,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麽。當夜,他從病房悄然失蹤了……

就在大家四處奔走,苦苦尋找他下落時,鄭耀先來到江邊,登上寶兒當年殉難的礁石,眼望滔滔東逝的江水,不由悲從心來,淚如雨注:“老陸,寶兒……”一陣含悲帶血的淒述,就此泣不成聲,“你們看到了嗎?我完成任務了……三十多年來,我沒辜負組織的期望……終於完成了任務,可是……你們都在哪兒呢?都在哪兒呢?”

波光粼粼濤聲依舊,回答他的,只有江面上那低沉的汽笛聲……

鄭耀先失蹤的消息傳到了北京。老錢接到曉武的電話後,只是淡淡說了句:“不用著急,他丟不了,既然答應來北京,就肯定會來。你還是回來吧,小李這邊又哭又鬧,鄰居們都快受不了了。”

“可我師父……”

“先別管你師父,趕緊回來。對了,有件事我要通知你:關於你的病退申請,組織上已經批了。以後在家要多陪陪小李,唉!算是對她的補償吧。”

“好……”撂下電話拄著拐杖,曉武惆悵地走向飛機……

當他回到位於東城的家中時,京城已是華燈初綻。屋裏亂得不成樣子,小保姆龜縮在角落瑟瑟發抖,披頭散發的小李直勾勾盯著門房,待聽到鑰匙在鎖孔裏轉動這才轉怒為喜,蒼白的面頰上總算湧出一層血色。

曉武拎著菜籃站在門口,先是看看遍地的狼藉,又瞧瞧迎面撲來的妻子,鼻子忍不住陣陣泛酸。

“你跑不了,再也跑不了!”死死攥住丈夫的手臂,小李哀求道,“我不鬧了,你別丟下我好麽?”

“我不會丟下你。”

“騙人!你凈騙人!”搖著頭,小李萬般委屈,“每回你都說不丟下我,可是一轉眼,你就給我喂安眠藥。我不吃藥了行嗎?那藥很苦的……”同樣是年過半百,可小李的性格,卻永遠固定在二十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運動中。

含著淚,顫顫巍巍跪倒在妻子面前,曉武痛不欲生泣道:“從明天開始,你……你不用吃藥了,我……我已經退休了!”

“退休……”含著手指,疑惑地瞧著丈夫,她始終不明白這些人,到底什麽地方出了問題。其實奮鬥在安全戰線上的人就是這樣:一輩子,為了一個信念,便注定要放棄很多。

仲秋過後的北京,已透出濃濃的寒意。鄭耀先按照地址走進中央某部機關大院,當他突然出現在老錢面前時,瞧著他那身打扮,老錢忍不住落下眼淚:一身破舊卷毛的灰布中山裝,褲子上還縫著補丁,眼見寒冬將至,可在他雙腳上,居然還穿著一雙夏天的舊涼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