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惡夢(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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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之獨自留在酒吧,全身都失去了自由,眼睛也看不到,只聽到隱約的蟲鳴。雖然阿田可能在監視,因為感受不到他的動靜,所以仍然感到很孤獨。 到底是怎麽回事?高之忍不住回想起這兩天發生的事。來到這棟別墅時,做夢都沒有想到會卷入這種事態裏。 然而,最令高之震驚的不是被搶匪軟禁這件事,而是關於雪繪死亡的真相。 雪繪殺了朋美,伸彥為了報仇,又殺了雪繪。 他無法相信。 他們說,雪繪把藥盒裏的藥掉了包,真的有可能嗎?但是,如果她偷偷把藥放進原本是空的藥盒裏,其中一定有甚麽原因。 但是,無論怎麽想,他都不認為雪繪會做出殺人這麽可怕的事,一定還有其他的隱情。 ──那天,雪繪和朋美見面這件事似乎是事實,所以…… 一個想法浮現在高之的腦海,這個想法徹底顛覆了在朋美死去之後,他一直相信的事,當然,也完全改變了這起事件所代表的意義。 ──鎮定,再重新整理一次。 高之一邊告訴自己,一邊重新整理了記憶。然而,越深入思考,就越增加了不愉快想像的真實度,雪繪愛上自己的事實也變得更加明確。 他的腋下流著汗。今晚特別涼快,照理說,不應該會流汗。 由於雙手雙腳都被綁住,他連續翻了好幾次身,不祥的思考始終揮之不去。 高之獨自忍受著痛苦的夜晚時,不知道哪裏突然傳來嘎登的輕微聲音。 接著是木板發出咯嘰咯嘰的聲音。 怎麽回事?高之豎起耳朵,又聽到玻璃門打開的聲音,風吹了進來。那應該是陽台的方向。 阿田打開陽台的落地窗嗎?但是,只要他一走路,應該可以聽得出來。因為他的腳步聲很沉重。他正在這麽想的時候,聽到身旁的地板發出咯嘰的聲音。 高之緊張起來。他聽到呼吸聲。有人在自己的旁邊。是誰?高之想要問,但嘴巴被塞住了,無法發出聲音。 “嗯嗯……” 高之發出呻吟,但立刻被人抓住了腳踝。他的呻吟在喉嚨深處變成了慘叫,但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不要說話。” 耳邊響起說話聲。聽到這個聲音,高之更加驚訝了。因為那是伸彥的聲音。他還活著嗎? “你受委屈了,等一下,我馬上幫你解開。” 伸彥為他拆下眼遮後,高之發現室內一片漆黑,但因為剛才一直閉著眼睛,所以並不會看不到周圍的情況,但是,他還是一下子無法認出眼前的人是伸彥。因為他滿身傷痕,而且渾身都濕透了。 “森崎先生……你沒事嗎?” 伸彥為他松開塞住嘴巴的布條後,高之壓低嗓門說道。他左右張望,不見阿田的身影。 “總算還活著,我以前可是跳水選手,曾經在更高的地方跳水,當然,那時候沒有現在的鮪魚肚。” 伸彥為高之的手腳松綁,“原本想一死了之,真是諷刺啊。” “你為甚麽又回來這裏?” “一開始,我並不打算回來。當我得知自己沒死時,想要遠走他鄉,拋棄過去的自己,去打工養活自己。我以前就很向往這種生活。” 大公司的董事長似乎都有類似的夢想。 “但靜下來思考後,我發現自己可能犯下了大錯。” “你說的犯錯,是指殺了雪繪這件事嗎?” “對。但我對復仇這件事並不感到後悔,無論說甚麽,那都是我必須做的事,只是我開始懷疑,復仇的對象真的應該是她嗎?” “甚麽意思?” “我必須從頭開始說明。” 伸彥皺了皺眉頭繼續說道,不知道是否因為身體疼痛的關系,“真相大致就像下條說的那樣,她真了不起,在大家都陷入一團慌亂時,只有她一個人冷靜地思考。當初是我拔擢她成為秘書,我的眼光果然沒有錯,她真的很聰明,或許該說她太聰明了。” “根據她的說法,你計劃這次旅行的目的就是為了復仇。” “她說的完全正確。” 伸彥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我之所以會懷疑雪繪,也和下條說明的一樣。在發現朋美的秘密日記後,才終於完全相信。朋美的日記上寫滿了對你的深情,身為父親,我忍不住有點嫉妒,但在她去世前不久,發現從某些內容中,可以感受到她很擔心雪繪會把你搶走,於是,我終於知道,雪繪有了殺死朋美的動機。” “但是,你並沒有馬上報仇。” “雖然我並不是拘泥於殺人舞台的設定,但也不想就這樣隨便殺了她,所以,我希望她死在朋美喪生的這個地方。” “但警方會展開調查,你可能會成為警方眼中可疑的嫌犯,難道你沒有想到可能帶來的危險嗎?” “我當然考慮了各種方法,最理想的方法,就是讓她看起來像是自殺。按照我的設計,就是她無法承受殺害朋美的良心苛責,投湖自盡。如果這個方法不成功,就偽裝成外人所為。只要讓警方知道大家都很愛雪繪,就不會懷疑是我們自己人幹的。” 原來如此。高之點了點頭。伸彥果然厲害,除了最理想的方案以外,還準備了替代方案。 “沒想到發生了完全出乎意料的情況。” “真的完全沒有料到,”伸彥帶著苦笑嘆息道,“真的做夢也沒有想到,我怎麽也不可能想到搶匪會闖進我家。” “即使如此,你的復仇計劃仍然沒有改變,反而想要利用這種復雜的狀況。” “我以為在這種狀況下殺人,就可以嫁禍給搶匪,我真是太天真了。” 伸彥用右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轉動了兩、三次脖子,關節發出沉悶的聲音。 “實際執行後,就發現有很多問題,最大的失算,就是消除了外人犯案的可能性。仔細想一想,就知道原本就是這麽一回事,但在特殊環境下殺人,讓我失去了自我。” “但你還是達到了目的。” “算是……達到了目的。” 伸彥露出憂郁的表情。 “有甚麽問題嗎?你剛才說,復仇的對象可能另有其人。” “對,就是這麽一回事,”他說:“這就必須提到殺雪繪時的情況。首先要說說叫她把房門的鎖打開的紙條,不瞞你說,我是假冒你的名義寫的。” “我的?” “對,因為我猜想她以為是你寫的紙條,就一定會照做,我的猜想也完全正確。我一整晚都從門縫中監視那個叫阿仁的男子,因為我料想他早晚會上廁所。當他果然如我的預期消失時,我立刻從自己的房間沖出來,跑向雪繪的房間。她的房間沒有鎖門,一下子就進去了。雪繪沒有睡,正在等你,看到我走進去時,露出了意外和失望的表情。我問她,是不是她在朋美的藥盒裏補充了止痛藥。” “結果呢?” “她似乎沒有馬上領悟我說的意思,幾秒鐘之後才終於理解,那對大眼睛張得更大了。她說,對啊,但這是有原因的。但是,我沒有聽她說原因,只要看到她的這種反應,對我來說就足夠了。沒錯,我確信就是她殺了朋美。我露出溫柔的表情走向她,立刻繞到她的背後,毫不猶豫地把刀子刺向她。她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痛苦地、哀傷地看著我。” 伸彥說到這裏,臉上帶著愁容,“但是,她輕輕搖著頭,只說了一句話:‘不是你想的那樣,但也是同罪。’” “同罪?” “對,她的確這麽說了。也許是她承認是她在藥盒裏補充了藥,但並不承認朋美是她殺的。只不過在當時,我並沒有想那麽多。殺人讓我情緒高亢,無法靜下來思考。我只想趕快銷毀紙條,趕快離開現場。我把門打開一條縫,偷偷觀察外面的情況,確認阿仁還沒有回來,就溜出了她的房間。這時,我聽到背後傳來動靜。” 伸彥注視著高之的雙眼。“雪繪正在撕日記,你猜她把撕下的日記怎麽了?” 高之搖了搖頭,伸彥說:“她把那張日記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塞進嘴裏?” “我猜想那一頁上應該寫了甚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想要搶過來,但剛好聽到阿仁從廁所走出來的聲音,我無法繼續在那裏耗時間,只能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我在想,那一頁日記上一定寫了殺死朋美的事,因為雪繪不想被別人知道,所以才會那麽做。” 原來她把日記塞進嘴裏了──難怪一直找不到。高之心想。 “但是,當我靜下心之後,就覺得她快死了,有必要做這種事嗎?我腦筋一片混亂,最後,想到了完全不同的可能性。” 高之看到伸彥的太陽穴抽搐了一下。他用力吞下口水。 “不同的可能性是指?” “她……雪繪可能在袒護別人。” “啊……” “所以,她說的那句‘同罪’就有了意義。我是這麽想的,假設還有一個雪繪以外的人X,X想要殺朋美,想到可以用止痛藥換成安眠藥的方式。那天,朋美毫不知情,把藥放進藥盒就去了教堂,回來之前和雪繪見了面,只是不知道她們是巧遇,還是特地約了見面。” 她們兩個人應該有約。高之心想,如果是巧遇,未免也太巧了。 “我猜想朋美在雪繪面前吃藥,朋美當然以為自己吃的是止痛藥,但雪繪察覺那是安眠藥,她察覺有人打算要朋美的命,搞不好她猜到那個人是誰。” “她為甚麽會猜到?” “我不太清楚實情,但我在猜想,”伸彥停頓了一下,點了點頭後繼續說:“那個人對雪繪很重要,所以,當她得知朋美的死訊後,她最先想到不能讓別人察覺藥盒裏的藥被人掉包了。於是,她看到遺物時,就偷偷把止痛藥放了進去,所以,她才會在臨死前說自己同罪。”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高之緊緊握住拳頭,他的全身發熱。之前,他的思考方向完全錯了。 “總之,”伸彥說,“我犯下了大錯,既然這樣,我就不能繼續逃亡。我要向警方自首,彌補自己所做的事。” “但是,殺害雪繪的事可以嫁禍給那幾個搶匪,即使你想要補償,為了家人著想,還是不要自首……” 但是,伸彥搖了搖頭。 “我無法心安理得。如果是雪繪殺了朋美,我打算讓那幾個搶匪頂罪。” “但是,現在還不了解真相啊,也許真的是雪繪殺了朋美。” “不,不可能。只要冷靜思考一下,就知道不可能,她不可能做這種事。無論如何,只要找到撕下來的日記就好,這也是我回到這裏的最大目的。” 伸彥搖搖晃晃地走向樓梯,他打算去二樓。高之抓住了他的手。 “會被那幾個搶匪發現。” “沒關系,我打算把實話告訴他們。你可不可以放開我?” “不,”高之緩緩搖頭,他感受到某種黑暗的東西在內心擴散,“我不能放手。” “你說甚麽?” 伸彥感到訝異的同時,高之用雙手掐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