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7頁)

余成點頭哈腰,“好的,好的!”

約翰上樓去了。

余成吩咐一個夥計:“快把洗腳水送樓上去!”

入夜了,唐鎮到處都是白雪的光亮。這個晚上,唐鎮人突然聽到了“咿咿呀呀”唱戲的聲音。怎麽,今夜有戲唱也沒有人通知大家,許多唐鎮人這樣想。有些人睡下了,就不想起來了,也有些戲迷,不顧天氣的寒冷,穿衣起床,冒雪往李家大宅門口趕去。這時,修好的東西兩個城門已經關閉,還有團練把守,街巷上偶爾還有團練在巡邏,唐鎮仿佛真的成了一個獨立的王國。

阿寶也聽到了唱戲的聲音。

他喃喃地說:“趙紅燕,趙紅燕——”

阿寶眼中閃爍著渴望的迷離光澤,很快地穿好衣服,悄悄地溜出了家門,“哢嚓”“哢嚓”地踩著街上厚厚的積雪,走向興隆巷。有三三兩兩的人從興隆巷子裏走出來,垂頭喪氣地回家。阿寶不明白他們為什麽會這樣,也沒有向這些人問個究竟。阿寶來到李家大宅門口時,那裏空空蕩蕩的,看不到戲台,也看不到人。唱戲的聲音還是不絕於耳。阿寶注視著李家大宅緊閉的大門,斷定唱戲的聲音是從裏面飄出來的。

天上還在飄著雪花,阿寶的臉凍得通紅,兩只手掌也凍僵了,嘴巴裏卻呵出熱呼呼的氣息。一定是趙紅燕在唱,她的聲音在穿透寒冷的夜色,直抵阿寶的內心,阿寶獲得了溫暖。他靠在李家大宅的朱漆大門上,閉上了眼睛,趙紅燕波光流轉的明眸和紅唇皓齒浮現在他的腦海,那麽的真切,仿佛就在他的眼前,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

阿寶感覺自己幸福極了,幸福得自己的身體要和雪花般飄飛。

冬子和李公公還有唐鎮最有文化的余老先生一起坐在鼓樂院戲台正對面的二樓包廂裏看戲。冬子記得阿寶說過,戲班子沒有離開唐鎮,還在李家大宅裏,當時冬子不以為然,戲班子走沒走和他沒有多大的關系。現在想起來,他為阿寶的準確判斷驚訝,他不知道阿寶獨自一人在大門外如癡如醉地聽戲,要是知道,一定會對李公公說,讓阿寶也進來看戲。冬子進入李家大宅後,就像一只被關進籠子裏的小鳥,心情很難愉悅起來。讓他奇怪的是,戲班的這些人就住在鼓樂院的這些房子裏,怎麽平常就沒有一點動靜傳出來。李公公和余老先生看戲都十分入迷,如癡如醉,余老先生搖頭晃耳,時不時還跟著哼上一兩句。在別的包廂裏看戲的還有朱銀山等族長,都是唐鎮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在晚宴上見證了冬子成為李公公繼承人的儀式。李公公讓冬子拜余老先生為師,從此和余老先生學文斷字,他要讓冬子成為一個知書達理的唐鎮的未來統治者,而不是一個閹人。在李公公的潛意識裏,冬子就是童年的他,通過冬子,他要讓自己重新活一次。這場戲有兩層意思,一層是慶祝冬子成為李公公的繼承人,另外一層意思是答謝余老先生,只要有戲看,李公公讓余老先生做什麽事情,他都樂意,他也搬進了李家大宅,和李慈林他們這些李公公的心腹一起住在寶珠院的偏房裏。

戲一直唱到深夜。

這讓許多唐鎮人難於入眠,他們真切地感受到了和李公公的貴賤高低之分,皇帝和小老百姓的根本區別,唱戲的聲音無疑強烈地吊著他們的胃口,在對李公公心存敬畏之時,渴望他能夠施恩,讓大家看上一場大戲。

要不是唱完戲後,那些族長們出來,看到在門口凍僵了的阿寶,阿寶也就一命嗚呼了。就是這樣,阿寶被人救回家後,還是大病了一場。這個雪夜,趙紅燕金子般的嗓音並沒有給阿寶帶來真正的快樂和溫暖,也沒有給唐鎮帶來任何喜慶的氣氛。

約翰也聽到了趙紅燕如鶯的嗓音。

他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想象著唱戲人的模樣,那該是什麽樣的一個美人?他也本想去看看的,可是他不敢在晚上出門,擔心遭到襲擊,這種事情並不是沒有的,在別的地方,他也曾經被襲擊過,還差點奪去生命。睡覺前,他把房門和窗門閂得緊緊的,還用房間裏的桌子頂在了門上。約翰平常睡覺都要熄滅燈火,才能睡得安穩,今夜,卻沒有吹滅那盞小油燈。如豆的燈火飄搖,透出一種苦難歲月的溫情。

約翰並不怕威脅,他總是能夠從天主那裏獲得力量。

他並不想離開唐鎮,要在這裏給很多苦難的人洗禮,讓他們誠心地信天主。他甚至想在唐鎮建一所教堂,讓教民們有做禮拜和告解的地方。當然,要實現這些,難度很大,充滿了挑戰。這兩天裏,約翰走訪了幾個貧苦人家,從他們懷疑而又好奇的目光中,他看到了希望的火星。那細微的火星令他興奮不已,他必須找到一個突破口。約翰把目標鎖定在那個患病的侏儒上官文慶身上,據了解,唐鎮的名醫鄭士林也診斷不出上官文慶得了什麽病,他的身體一天天漸漸地縮小,連同他本來碩大的頭顱。很久以前,約翰聽說過有種可怕的病症,叫做縮骨症,傳說得了此病的人,身體會一點點地縮小,最後變成一小團,然後痛苦死去。約翰斷定上官文慶得的就是這種病,他希望上官文慶能夠接受他的施洗,然後得到天主的庇護,讓他得到解救。他已經說服了上官文慶,並且要在唐鎮的街上給上官文慶洗禮並且祈禱。這樣,或者唐鎮人會從上官文慶身上看到天主的神示以及愛和力量,有更多的人接受他的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