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汗血托孤(第2/5頁)

稍一遲疑,距離歇馬處只有八、九步了。

杜周立即下令,驍騎出城,急速追趕。

他想:汗血寶馬身形駿逸、引人注目,這硃安世是積年大盜,必定塗飾偽裝過,又假扮軍吏,可免於盤查。盜賊狡猾,事關重大,他不敢信任何人,隨即吩咐左丞劉敢在城中嚴搜細查,又命人備駕,自己親自出城追擊。

平日,杜周出行巡城時,緹綺二百人,持戟五百人,威儀煊赫,聲震道路。今天,他只挑了五十名精幹吏士,精選快馬,輕車上路。

衛尉與太仆一起送至城門外,兩人連聲道謝,將全部身家寄於杜周。杜周越發煩膩,此刻這兩人看似手足無措、毫無張致,一旦與己無關,能置身事外時,則又是一番模樣,能不腳下使跘、背後蟄刺,已是大仁大義。因此,他仍只淡然道了句“好說”,隨即下令驅車急趕。

出西安門不久,先遣巡查就來回報:向東二裏驛道邊,一處水窪裏發現幾個馬蹄泥印,清晰可辨“尚方”及“天馬”字樣。

杜周即命前往,到了那裏,他下車來到水窪邊,泥中果然有幾個蹄印。昨夜下過秋雨,清晨路上又少有人行,故而這蹄印異常醒目。他俯身細看,馬蹄鐵上刻字凹印在泥中,果然是宮中禦制,為汗血寶馬特制蹄鐵。天子珍愛汗血寶馬,極少騎乘,所以蹄鐵未損,刻字如新。

杜周站起身,正要上車,忽覺不對,又回身細看,猛然想起:硃安世為逃避追趕,自然是快馬疾駛,馬踏泥窪,泥水必定四處飛濺,蹄印也應前深後淺、左右不勻。但現在泥中這幾個蹄印,深淺一致、左右勻稱、邊沿齊整。馬速極慢,才能留印如此。顯見是硃安世有意留下,以為誤導。

杜周立即上車,命人掉頭反向,往西追趕,同時又遣快馬在前面先行查看。

果然,沒走多遠,另一處泥窪裏又見半個蹄印,雖然印跡模糊,仍能隱約辨認出一個“尚”字,蹄印是自東向西。杜周下車過去一看,“哼”了一聲,這才是賊人不小心留下的。因這灘泥窪太寬,占滿半邊路,賊人雖然小心閃避,但還是留下這半個蹄印。

杜周立即命令四個得力騎衛急速西追,自己也隨即率人向西急行。

一路上,又相繼發現幾處蹤跡,一直追向扶風城。

硃安世穿好衣服,下了樓,來到客店前堂。

七八張席案,坐滿了人,大半是漢地客商,小半是西域商販。案上樽盂杯箸、羔豚雞魚,席間胡語漢音、大呼小叫。只有靠門側一張食案還空著,硃安世便過去坐下,要了一壺酒、二斤狗肉,邊吃邊飲,邊暗暗算計:他清晨離開長安,午時趕到這裏,睡了兩個時辰,若是杜周親自追查,再過一兩個時辰,追兵大致就該到了。

很快,一壺酒喝盡,他欲開口再要,想了想,還是忍住,只吩咐店家備些胡餅、幹肉包好,放在手邊,預備帶走。又要了一碗麥飯,蘸著豉醬,吃剩下的狗肉。不時望著門外,等約定之人。

不久,客店門外走進一位老人,牽著一個小童。

老人來到門邊,先打眼向裏張望,一眼看見硃安世,便脫了麻履,又彎腰幫小童脫掉鞋子,牽著小童走進來。店主上前招呼,老人像沒聽見,徑直走到硃安世面前,彎腰低聲問道:“請問可是硃先生?”

硃安世聽他漢話裏雜著羌音,擡眼打量:老人頭戴舊葛幘,身著破葛袍,一手提著一個小包袱,一手緊緊牽著身邊小童,神色警惕。小童約七、八歲,發辮散亂,衣裳臟爛,神色困倦。兩人布襪都已磨破,露出腳趾,滿是塵垢,看得出長途奔波、一路勞頓。

見他們滿臉塵灰、衣衫敝舊,硃安世有些詫異:日前受故人之托,順路接了這件差事,說是付重金送一樣東西。所以二百裏犯險趕過來,看老人這副窮寒模樣,應該不是事主,但為何又能說出自己的姓?他點點頭:“是我,你是?”

店主跟過來,又招呼老人,老人照舊像沒聽見,又小心問道:“這裏說話不便,可否找個僻靜處?”

店主聽見,識趣走開。硃安世又問:“是你找我送東西?”

老人回頭環顧店裏,偷偷指指手中包袱,低聲道:“酬金已經帶來,還有一些事要交代,請先生移步店外說話。”

硃安世越發納悶,但還是站起身:“那就去樓上。”

“也好。”

硃安世起身,引著老人和小童上樓,進到客房,關了門。

“你要我送什麽東西?”

“這孩子。”

硃安世更是詫異,低頭向童子望去,童子也正望向他,臉雖困倦,卻眼睛黑亮,目光如冰,像是要將他看穿。盯得硃安世有些不自在,便扭過頭,又問:“送到哪裏?”

“京城,禦史大夫兒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