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太液銅蓮(第3/4頁)

硃安世伸手一摸,花瓣堅硬,竟是銅片。而且,花芯中輕輕發出鈴鐺響聲。

他大吃一驚,又輕手摸那花芯,裏面一根細銅杆,頂上綴著一個銅鈴。再摸下面,蓮花底座是個木盤,盤下一根細繩垂在水中,他潛入水底,順著繩子往下摸,細繩竟有一丈多長,低端拴了一個小銅球。

硃安世浮上水面,再放眼一望:眼前這銅蓮花,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幾千幾萬,將漸台團團圍住。若想靠近漸台而不觸碰銅蓮鈴鐺、不驚動上面的宮衛,除非能飛。

他扭頭望向韓嬉,韓嬉正摸著面前一朵銅蓮花,雖然漆黑中看不見神情,但應該一樣吃驚灰心。

兩人在水中靜默半晌,硃安世不死心,繞著漸台遊了一周,見那銅蓮花將漸台整整圍了一圈,沒有一點空隙。

硃安世心中憤郁,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聽從韓嬉,遊到太液池北岸,岸邊有一條巨石鑿就的大魚,寬五尺,長兩丈,他們爬上石魚,郭公仲已甩開宮衛,在那裏等候。三人一起設法逃出了建章宮。

司馬遷回到家中,想了許久,才告訴妻子:“我見到衛真了。”

“他還活著?在哪裏?”柳夫人正在收拾碗盞,一驚,手裏的碗幾乎跌落。

“建章宮。”

“他怎麽會在那裏?”柳夫人忙放下碗盞。

“不清楚——”司馬遷將前後經過細細說了一遍。

“他也……”柳夫人不由得看了一眼司馬遷光光的下巴,又忙轉開臉,癱坐在席上,怔怔落下淚來。

司馬遷眼眶也濕起來,忙轉頭望向窗外,暮色晚風中,那棵棗樹如一團濃墨,塗抹在夜幕。

栽種這棵棗樹時,司馬遷才滿二十,剛到冠歲,衛真則還是個孩子。

那天才立春,司馬遷在執鍬挖土,衛真跑去提水,那桶高過他的腰際,他用胳膊費力挽著,一路磕絆,潑潑灑灑,好不容易才挪到土坑邊。腳下土松,一不小心,連桶帶人栽進坑裏。司馬遷忙拉起他,問他傷到沒有,他滿身滿臉是泥,卻笑呵呵地說:“差點把我也種下去……”

“我早說了,再不許去那秘道……”柳夫人嗚嗚哭起來。

司馬遷用衣袖拭掉眼角淚水,內疚道:“怨我,我該盯緊一些。那天進到石渠閣,我其實察覺衛真想下秘道,卻沒有喝止他。”

“一定是呂步舒,他可能料定你們會再去那秘道。他為什麽要這麽狠?”

“呂步舒這樣做,是想折辱我、恐嚇我。前幾日,我見到了杜周的奏文,杜周也知道了孔驩和孔壁《論語》,他想借此彈劾呂步舒,自己卻反倒死了。如今,世上知道這個秘密的,恐怕只有我和衛真了。呂步舒一定會設法除掉我,只是尚未抓住我的把柄。他讓衛真在宮裏做黃門,是為了好監管,更是為了警示我。今天天子並沒有召我,小黃門卻引我去了涼風台,回來又偏偏遇到衛真,這定是呂步舒有意安排。”

“我們該怎麽辦呢?”

“能怎麽辦?我早有死志,怕他做什麽?眼下唯有盡快完成史記。只是苦了衛真……”

無功而返,一連幾日,硃安世焦躁難安。

四個人商議了許多辦法,卻都行不通。

最後,韓嬉言道:“看來,只有找宮裏的人,才能救出驩兒。但找誰呢?”

硃安世聞言,猛地想起一人:任安。

他與任安彼此相契、情誼深厚,是忘年之交。任安當年是大將軍衛青的門客,衛青之姊是當今皇後,其子劉據又是太子,如今衛青雖然已死,但任安與太子因有淵源,仍有過往。或許能托任安,求太子和衛皇後搭救驩兒。眼前無路,不管行與不行,都得試試。硃安世念頭一動,馬上起身要去找任安。

樊仲子忙攔住道:“你是朝廷重犯,大白天,怎麽能冒冒失失就這樣闖出去?你去見任安,若被人看見,任安都要受連累。那任安我雖然沒有交接過,但我與他的朋友田仁十分熟,我去請那任安到這裏來。”

樊仲子去了半天,果然請了任安來。

任安一見硃安世,幾步奔過來,捉住他雙手,不住感嘆:“你這莽頭,居然還活著!三年前我被派往益州做刺史,杜周還命我去成都捉你。我一路擔心,誰知到了成都,你居然已經逃了,哈哈!我才回長安一個多月,居然在這裏見到你!”

硃安世見任安一片赤誠,心中感激,忙連聲道謝。等落座後,他才說道:“任大哥,今天請你來,是有件急事求你——”他將驩兒的事簡要說了一遍。

任安聽後為難道:“這事恐怕不好辦,漸台是天子祭神引仙的地方,若沒有天子授意,呂步舒怎麽敢把個孩子囚在那裏?”

硃安世問道:“有件事我始終未想明白,那劉老彘既然不願孔壁《論語》傳出去,為什麽不殺掉驩兒,把他囚在那裏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