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壯志未酬(第2/3頁)

他忙又在心裏演練行刺劉彘的種種情形和對策。

過了一陣,那黃門令丞又回來了:“呂大人已經上奏皇上,皇上要親自審問你。”

“哦?”硃安世心中大喜。

“將他押走!”

兩個宮衛過來,揪起他,架著便拖向外面。

硃安世聽之任之,來到院中,兩個宮衛卻沒有走向院外,而是折向旁邊另一間大石室。硃安世心中納悶,卻不及想,已經被拖了進去。

這間石室沒有窗戶,裏面十分昏暗,墻上掛著幾盞油燈,中間一張木台,台邊一個木架,上面擺著錘鋸刀斧,到處血跡斑斑。旁邊立著幾個漢子,各個精壯兇悍。

硃安世大驚,心中正急閃對策,那幾個壯漢已經迎了上來,從衛卒手中接過他。抓住他的手足,擡起四肢,將他按到木台上。接著,打開他的鐐銬,將他的手足綁在台角的四根木樁鐵環上。

硃安世見勢不對,想要掙紮,但哪裏能掙得開?

那黃門令丞走過來,陰惻惻望著他,尖聲道:“要見皇上,得先去掉你的殺氣。”隨後一擺手,轉身出去。

一個漢子從木架上拿了把鐵錘,走到硃安世腿邊,舉起鐵錘向他的左腿砸下!

“哢嚓”一聲,骨頭斷裂。

硃安世撕心裂肺慘吼起來,劇痛鉆心,全身急劇抽搐,幾乎昏死過去。

那漢子又一次揮起鐵錘,又砸向他的右腿,又是“哢嚓”一聲,硃安世頓時疼昏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劇痛疼醒。

全身上下到處疼得如同被鋸、被燒一般,卻絲毫動彈不得,他忍不住又痛叫起來,但嘴裏也劇痛無比,聲音含糊,竟發不清字句,反倒噴出一口血。他又痛又急,又驚又慌,頓時又昏死過去。

就這樣,數度痛醒又昏死,他才稍稍清醒過來。嘴裏空蕩蕩,才知道舌頭竟已被割掉,已經不能說話。他費力擡起頭,看見雙臂雙腿血肉模糊,四肢都被砸斷。

他曾以為自己已是個廢人,這時才真正知道什麽叫廢人。

除了頭頸,身體已是一塊死肉,癱在木台上,動不了分毫,像是他在屠宰苑宰殺過的那些牲畜一般。淚珠不由自主從眼角滾落。他連哀求別人殺死自己都已經做不到,只能在嘴裏含混念叨:死,死,死……

有人走過來,在他腿上、臂上的傷口處塗抹藥膏,又用布條包紮。之後,扳開他的嘴,將藥粉灌進他口中。

自始至終,他都只能聽之任之。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疼痛才漸漸緩和,但他的心也漸漸麻木,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又有人過來,搬動他的身子,給他套了件衣服,將他擡起來,放到一個木榻上,木榻上豎著塊木板,他們讓他背靠木板,保持坐姿,又用一根布帶攔腰紮緊,以防他倒下。

其中一人道:“皇上要見你。”

隨後四個人擡起木榻,向外走去。

他只有脖頸和眼睛能動,但他呆呆靠著,直直睜著眼睛,眨都不眨。

那四人擡著他,沿著閣道急速行走,曲曲折折,來到宮區最北端,行到婆娑宮後,經過屠宰苑,裏面傳來雞鴨羊犬的叫聲。木架繼續前行,經過門闕,來到苑區。左邊便是太液池,水面茫茫,漸台寂寂。

木榻轉向右邊,來到涼風台下。放慢速度,緩緩登上台階,這長階又高又陡,像是登天一般。到了台頂,整個建章宮鋪展在眼底。向東,未央宮、長安城,一覽無余。但他仍然連眼珠都不轉。

木榻穿過長廊,進到一座殿堂,放了下來。

殿堂裏一片寂靜,中央高懸著紗帳,裏面隱隱現出一張幾案,後面塌上坐著一人,應該正是當今天子。帳外立著一個官員,枯瘦矮小,形如老鷲,是呂步舒。旁邊候著幾個黃門。

這時已是深秋,台頂秋風浩蕩,一陣陣寒意在殿堂中流蕩,不時拂動帳前的青紗,偶爾會露出天子的身臉。雖然他正對著天子,而且相隔不到五尺,他卻視而不見。

“硃安世,你還認得我嗎?”呂步舒忽然開口問道。

聽到自己的名字,硃安世茫然轉頭,木然望向呂步舒。

呂步舒笑道:“我還得謝你,那夜你跳到我床上,用刀逼住我,卻沒有殺我。”

硃安世並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麽,只覺得眼前這人可憎,不由得微微皺眉。

呂步舒又道:“為了一部《論語》耗費了我多年心血,若不是你,這事早就該了結了。不過,也得謝你,若沒有你,此事收場也不會這般圓滿——”說著他手指著左邊的太液池,滿臉得意,笑問道,“你一直以為孔驩被囚在漸台上,是不是?哼哼……漸台是天子迎神之所,怎麽可能把個罪臣孽子囚在那裏!”

“孔驩”兩個字,像是一根刺在心裏一蟄,硃安世上身不由得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