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哈利·馬克思幸福得簡直難以動彈。

他正躺在床上,回味著昨晚每分每秒的感受:瑪格麗特吻他的一瞬間湧起的快樂;鼓足勇氣去找她時心中的忐忑;被她拒絕時的失落;還有她像兔子鉆洞一樣跳進他的床鋪時自己的驚奇和歡喜。

他想到自己被她觸碰時的反應,感到難為情。每個同新女孩的第一次他都會這樣:他一直都不願意承認,這太丟人了。有個女孩就挖苦過他、嘲笑過他。還好他的狀態沒讓瑪格麗特失望或煩躁,甚至還滑稽地撩起了她的情欲。無論如何,最後她是心滿意足的。他也一樣。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幸運。他不聰明,也沒錢,出身也不好。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而且她知道這一點。她看上自己什麽了?她吸引他的地方絕不是什麽迷:她美麗、可愛、熱心,又脆弱;若這些還不夠,那她還有女神一樣的身軀。所有人都會為她傾倒。而他呢?他長得不難看,沒錯,他也知道怎麽穿衣服。可是他知道,這些東西瑪格麗特並不在意。但她還是被自己吸引了。她覺得他的生活神奇多彩,他知道好多她不知道的事。他了解工薪階層的生活,更了解社會底層的犯罪分子們。他猜她是把自己當作了紅花俠那樣的浪漫小說人物,或是像羅賓漢、比利小子或是海盜那樣不受法律約束的人。他在餐廳為她挪椅子的事情讓她感激涕零。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連想都沒想就做了,但對她卻意義重大。事實上,他很確定,她就是在那一瞬間愛上自己的。他在腦海裏聳聳肩:女人還真是奇怪。好了,最初吸引她的是什麽已經無所謂了:一脫掉衣服,吸引彼此的就只有純粹的化學反應。她在昏暗的燈光下露出的雪白乳房,蒼白得幾乎看不到的小乳頭,雙腿間淩亂的栗色的毛發,還有喉嚨邊零落的雀斑……這畫面他永生難忘。

而現在他卻要拿這一切做賭注。

他要去偷她母親的珠寶了。

這可不是什麽可以讓女孩子一笑而過的事情。她的父母對她不好,她很可能就是覺得他們的財富應該分發給別人。但不無論如何她還是會被嚇一跳的。盜走一個人的東西就像掌摑一個人的臉:損傷可能不大,但是人的怒氣永遠會大得不成比例。這怕會是他們戀情的句點。

可“德裏套裝”就在這裏,就在飛機上,就在行李間裏,離他躺的地方只有幾步之遙。那可是世上最美麗的寶貝,價值連城,足夠他花一輩子了。

他渴望將項鏈放在手心,渴望看到緬甸寶石深邃的紅色,渴望用指尖撫過一顆顆鉆石的楞邊。

鑲台必須得毀了,整個套裝也會被肢解開重新進行鑲嵌。這是悲劇,但是無可避免。寶石會完好無損地以其他套裝的形式出現在某個百萬富翁老婆的皮膚上。而哈利·馬克思則會買到一座別墅。

沒錯,這就是他錢的去向。他要在美國買一座鄉間別墅,說不定就在那個叫新英格蘭的地方——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個地方在哪兒。他已經看到了它的模樣。那裏有草坪、有綠樹,周末有穿著白褲子戴著草帽的客人來訪,他的妻子正穿著騎馬裝和靴子走下橡木樓梯——

但妻子的臉是瑪格麗特的。

她已經在黎明時分四下無人的時候,躡手躡腳地溜出簾子離開了他。哈利一直看著窗外,腦海裏想著瑪格麗特。飛機飛過了紐芬蘭的雲杉樹林,然後在博特伍德觸水降落。她說飛機停靠期間會留在飛機上打一個小時的盹,哈利說他也一樣。不過他根本沒有睡覺的打算。

這會兒透過窗戶,他看到了散亂的人們穿著厚厚的衣服登上了汽艇。一半的乘客以及大部分機組人員都在隊伍中。現在飛機上的人都已睡著,進貨艙的時候到了。行李的鎖耽誤不了他多久,他馬上就可以將“德裏套裝”捧在手心了。

但他現在卻在想,瑪格麗特的乳房會不會是他這輩子捧起過的最寶貴的珠寶。

他告訴自己,要現實一點。她和他是過了一夜,但他們下飛機之後還會再見面嗎?他聽人說過“郵輪羅曼史”,其戀情之短暫盡人皆知:水上飛機的愛情肯定更加轉瞬即逝吧。瑪格麗特拼了命地想離開父母獨立生活,但這真的會發生嗎?很多富家女都喜歡獨立自主的概念,但現實中的她們還是難以放棄奢侈的生活方式。瑪格麗特雖然是百分百的認真,可她一點兒都不了解普通人生活的模樣。她親自試過以後是不會喜歡的。

不,誰都不知道她會怎麽做。相反,珠寶是完全可靠的東西。

如果現在必須做的是個幹脆的選擇,事情就簡單多了。魔鬼要是跟他說:“你可以擁有瑪格麗特,或把珠寶偷去,但只能選一樣。”他會選瑪格麗特的。但現實的情況更加復雜:就算他不要珠寶還是有可能失去瑪格麗特。他還有可能兩者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