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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卡米爾敘述他的報告時,勒岡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子,他在辦公室裏踱了幾步,然後又回去坐下,恢復他沉思而肥胖的獅身人面像姿勢。卡米爾發現局長重新坐下時,似乎壓抑著什麽東西,像是一個滿意的微笑。可能是滿意自己完成了每日運動,他想。他每天做兩三次這樣的活動,起立,走到門邊,然後走回來。有時候甚至四次。他的訓練有著鐵打的紀律。

“特拉裏厄的手機裏有七八個有意思的聯系人。”卡米爾回答,“他給他們打過電話,有幾個甚至打了好幾次,總是同樣的問題,問詢關於他兒子的下落。他去拜訪他們,給他們看他兒子在嘉年華上和那個女孩的照片。”

卡米爾只親自見了兩個,其他的,是路易和阿爾芒去見的。他來勒岡的辦公室是為了讓他了解情況,但他不是為了局長而回警局的。是為了特拉裏厄的前妻,她剛剛從奧爾良市過來。憲兵隊負責接送。

“特拉裏厄可能是通過他兒子的電子郵件找到他們的聯系方式的。那裏面有一點兒信息。”

卡米爾看著他的筆記。

“一個瓦萊裏·圖凱,三十五歲,帕斯卡爾·特拉裏厄以前的同班同學,他絕望地追了人家十五年。”

“他倒是挺執著。”

“他爹打了人家幾次電話,問她知不知道他寶貝兒子怎麽樣了。她說這家夥簡直是個可憐蟲。‘鄉下人。’你要是再等幾分鐘,她會加一句:‘真是一無是處。總是用一些愚蠢至極的故事去嚇唬女孩子。’總之,真真正正的蠢貨。但人還不壞。不管怎麽樣,她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還有嗎?”

“還有一個帕特裏克·朱皮安,洗衣公司的送貨司機,帕斯卡爾以前城市賽馬賭博的朋友。他也沒有任何他兒子的消息。照片上的女孩什麽都沒對他說。另一個,學校同學,托馬·瓦瑟爾,代理商。還有一個,之前的工友,迪迪埃·科達爾,搬運工,以前和他一起在一家郵購公司工作。所有這些人,無一幸免被他爹騷擾了。自然,那麽久以來,沒有人有他兒子的消息。消息靈通的人知道這事情涉及一個女孩。這簡直是今年頭條,帕斯卡爾·特拉裏厄和一個女孩。他的同學瓦瑟爾索性捧腹大笑,好像在說‘他終於也有一個姑娘了’。他的哥們兒送貨司機也表示他和他的娜塔莉的確讓大家震驚了,至於娜塔莉的具體情況,也沒有人知道。他從沒有帶她見過任何人。”

“看吧……”

“不,這也沒什麽稀奇的。他在六月中旬遇到這個女孩,一個月後就和她私奔了。沒那麽多時間把她介紹給朋友們。”

兩個男人保持著沉思。卡米爾重讀那些筆記,皺著眉,時不時看看窗,像是在搜尋一個答案,然後又重新埋頭看向筆記本。勒岡太了解他了。所以他停了一會兒說:“來吧,說。”

他有點兒尷尬,卡米爾,這並不常見。

“呃,好吧,說實話……這個女孩,我像是感覺不到她。”

他立馬舉起雙手護住臉。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讓。她是受害者!我們自然是不能真正觸碰到受害者!但你問我我怎麽想,我告訴你而已。”

勒岡從他的扶手椅裏站起來,兩個肘部擱在他的辦公桌上。

“一派胡言,卡米爾。”

“我知道。”

“這個女孩像一只麻雀一般被關在一個兩米高的籠子裏一個星期了……”

“我知道,讓……”

“……從這些照片上,我們清楚看到她已經瀕臨崩潰……”

“是的……”

“綁架她的,是個不識字的、兇殘的、酗酒的渾蛋……”

卡米爾只是嘆了口氣。

“……他把她關在一個放老鼠的籠子裏……”

卡米爾痛苦地點點頭。

“……他寧願在環城大道上自殺也不願意看到我們救那個女孩出來……”

卡米爾只是閉上眼睛,像是不想看到自己闖了多大的禍一般。

“……而你,‘感覺不到這個女孩’?你對別人也這麽說過,還是這是專門給我的獨家新聞?”

但是當卡米爾不反抗,當他不說話,更糟的是,都不自我辯解時,勒岡知道要發生什麽事了。太反常。寂靜。

“我不理解,”卡米爾慢慢地說,“居然沒有一個人報警說這個女孩失蹤了。”

“哦,老天!但有成千……”

“……上萬這樣的,我知道,讓,成千上萬的人失蹤了也沒人報案。但是畢竟……這家夥,特拉裏厄,這是個蠢蛋,你同意嗎?”

“同意。”

“不太聰明。”

“重復了。”

“所以,告訴我為什麽他要生這個女孩的氣到這個份上。還要以這樣一種方式。”

勒岡擡起眼睛,不理解。